导演黄蜀芹出生在一个艺术世家,一家三代人都与电影有着不解之缘。她的父亲黄佐临曾在英国留学,师从喜剧大师萧伯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担任过上海人民艺术剧院院长,是一位在戏剧界和电影界都颇有建树的艺术家。她的母亲丹尼(金韵之)是知名演员,她的丈夫郑长符是资深的舞台美术。值得一提的是,黄蜀芹的儿子郑大圣继承了家族的衣钵,执导的《村戏》颇有口碑。
 
对历史和现实具有敏锐的洞察力
 
黄蜀芹一生只有八部长片,三部电视剧作品问世,但她和电影结缘很早,早在8岁就曾在桑弧导演、张爱玲编剧的《不了情》里客串过角色。1959年,她考入了北京电影学院的导演系,比导演谢飞还要早一年入学,并于1964年进入上海电影制片厂工作。
 
反思历史是“第四代”导演创作的共性,黄蜀芹也不例外。1978年,黄蜀芹被谢晋导演选中担任《啊!摇篮》的副导演,重返电影行业。后来,她多次与谢晋合作,又担任了《天云山传奇》和《牧马人》的副导演。这些作品的出现,让中国银幕上再一次出现了鲜活的人性,也是电影和时代互动的明证。

《当代人》海报,这部电影体现了导演敏锐的观察力。

1981年,黄蜀芹独立执导了作品《当代人》,在这部以青年男女建设“四个现代化”的作品里,黄蜀芹不仅探讨了个人与集体关系,还体现出对女性问题的关注,涉及“妇女是否应该回家”这样今天也不过时的议题,体现出导演敏锐的洞察力。
 
这种洞察力也体现在1994年的电视剧《孽债》中,这是一部罕见地反映在云南的上海知青的故事片。黄蜀芹在大量的调研基础上,讲述了一个因为“上山下乡”造成的时代悲剧。电视剧以知青留下云南的孩子到上海寻亲这样一个伦理故事展开,以一个个具体的家庭悲欢让观众不自觉地反思历史。该片的主题曲《哪里有我的家》里的歌词:“美丽的西双版纳,留不住我的爸爸……”也传唱一时。
 
女性题材之外亦尝试多种类型片创作
 
黄蜀芹最为人所知的恐怕就是1987年拍摄的戏曲题材电影《人·鬼·情》。这部电影以河北梆子传承人、戏曲大师裴艳玲为原型,讲述了一个以女性身份扮演男性角色的故事。电影女主角秋芸因为饰演花旦的母亲跟人私奔,被父亲勒令“女扮男装”学习生角,在舞台上压抑自己的女性身份。但舞台之外,秋芸依然为情感所困,在重重压力下选择了结婚生子。多年后,秋芸回到舞台,以一曲《钟馗嫁妹》重启事业,蜚声国内外。

电影《人·鬼·情》剧照。

北京大学教授戴锦华曾在不同场合盛赞这部作品是“中国第一部的女性电影”。她认为黄蜀芹将自己的生命体验与这部电影进行了完美融合,她写道:“(黄蜀芹)细腻地表现了这样一个扮演与真身,逃离与落网。对女性宿命的反抗,和对于男权文化的再度守护,这样的一种多重的对于现代女性、对于现代女性文化的这种困境。”

应该说,黄蜀芹的女性意识是走在时代前列的,她曾说:“我是一个提倡女性意识的人。当然现在社会的主流是商业,商业的主体永远都是男性,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你看商场橱窗里的喜悦都是给男人看的,这是整个社会的趋势。我所说的女性意识,并不是说要打破这样的状况,而是女性对自己的一个认识和觉悟。”
 
戴锦华也十分认同黄蜀芹对女性电影朴素的认识,黄蜀芹曾说:“我以为的女性电影,就是在人们习惯房间坐南朝北,窗子永远朝南的地方,开一扇向东的或向西的窗。”


《画魂》将传奇女画家潘玉良的故事搬上银幕。

或许,也是带着这样的信念,黄蜀芹还将传奇女画家潘玉良的故事搬上过银幕。潘玉良本来是江南一带的风尘女子,后来嫁给潘赞化为妾,并且开始学习美术。后来为了追求自由,她与丈夫离婚,留在了法国画画,并逐渐成为上世纪20世纪最为重要的中国女性画家。

黄蜀芹曾谈及对潘玉良的理解:“她成为女画家、女教授,但是在别人的眼中,她还是娼妓出身。男性的主张在社会上总是站在上面的,女性只不过是拱拱拱,不管拱到什么地步,都不会轻易被社会认可,全世界都这样。”带着这样的理解再看《画魂》,今天的观众也不会觉得陌生,从根本上来说,这部电影讲述的就是一个“出走后的娜拉”的故事。
 
尽管作品不多,黄蜀芹的创作却十分丰盈,她擅长展现小人物的悲欢离合,敢于尝试不同类型的电影,作品包括成长片、家庭片、传记片、谍战片……每一种类型都游刃有余,极大地丰富了上世纪末的中国影坛。
 
黄蜀芹晚年身体抱恙,近十几年停止了创作,不得不说是电影界的一个损失。让人感慨的是,黄蜀芹曾在晚年接受过采访,她谦虚地说:“我不再拍电影,不是因为我不爱电影了,而是我怕拍不好,对不起自己和观众。”如今,斯人已逝,她为我们留下的不仅仅是一幕幕影像,更是一个时代的心灵史,以及对电影的那份赤诚和敬畏。
 
撰稿/叶倩雯(电影评论人)
编辑 吴龙珍 
校对 吴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