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五规划中提出,“持续增进民生福祉,扎实推动共同富裕”。

 

百年现代化,百年奋斗史,从积贫积弱的中国,到彻底告别绝对贫困,中国社会的发展,在2022年步入了全新的时代。而乡村振兴的持续推进,农民收入不断提升,城乡收入的差距缩小,社会发展的短板正在得到弥补,共同富裕的愿景也距离我们越来越近。

 

5月26日举行的“2022新京智库春季峰会”,著名三农学者、中国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研究员党国英表示,共同富裕必须重视实际生活上的福利,是将效率、平等和社会稳定统一起来的社会福利分配状况,要注意平等和效率的结合,尤其是效率,同时还要注意,共同富裕并不是平均主义。

 

中国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研究员党国英。

 

共同富裕是社会福利分配状况

 

共同富裕是社会发展的目标,也是以人为本的体现,但怎样的富裕才是共同富裕?党国英认为,“共同富裕是一个能够把效率、平等和社会稳定统一起来的社会福利分配状况。这三者为何要统一?这是因为,没有效率,只瞄准分配问题,分配其实是做不好的。在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很多平均主义的政策,但最终都很难推进,平等的分配也无法实现。”

 

当效率和平等的适配关系得到多数人的认可和满意,一个稳定的社会关系即可成立,党国英说,“如果大家对平等状态不满意,且效率也很低,社会的稳定就难以实现。所以,一定要明白,共同富裕不只是分配问题,它包含了三个方面,平等、效率、大家对平等和效率的关系有一定的认同。”

 

为何共同富裕是社会福利的分配状况?党国英说,“我们认识社会福利的含义时,有两个方面要注意。一个是可支配收入的分配,大家拿到手里的钱有多少?怎么花出去?这是可支配收入。另一个是公共服务,假如一个人,出门坐车不方便,道路不通、社会不安全,也就意味着公共服务的品质很差,事实上,人们所获得的社会福利也会降低。所以社会福利涉及两个方面,一个是可支配的私人收入,一个是可享受的公共服务。把这两方面工作做好,就能形成一个公正的社会状态,把效率、平等和社会稳定统一起来。”

 

平等并不意味着拒绝差异

 

平等和效率怎样体现?党国英认为,在不同的领域,应该有不同的考量标准。

 

“公共服务领域,一定要平等,不能有差异。”党国英说,“这个社会不能有一部分人享有某种特权,享受到公共服务的很多好处,另一部分人享受的水平却很低,这是不公平的,也是不平等的,我们的政策中,一直强调城乡基本公共服务的均等化,今后还应进一步扩大推进这个目标更好实现。”

 

差异更多体现在个人可支配收入中,党国英说,“在可支配收入的领域,要有一定的差异,否则都容易失去效率。人的劳动能力、工作能力是有差异的,有人勤于工作,有人更愿意在工作之余享受闲暇。所以收入的方面,不能绝对平均。”

 

共同富裕并不意味着否认区域之间的差异,但区域的差异,并不意味着劳动者的收入也同样有差异。党国英说,“事实上,我们不可能要求每一个区域的经济总量是一样的,但是我们可以要求每个行政区域的平均收入基本相同。”

 

发达的沿海地区,和发展较为滞后的西部,是否能实现收入的均等?党国英说,“比如广东、江苏,假设人均年收入是十万;甘肃、青海,假设人均年收入是两三万,这是不行的。因为真正在市场经济起主导作用的前提下,劳动力的转移等现象,会压低发达地区的劳动成本,而提升收入低的地区中劳动力的竞争力,最终形成较为平均的收入状况。举例来说,在美国,一些州的经济规模很小,但他们的数据显示,这些经济规模不大的州,人均收入和其他州大体上差不多。”

 

劳动力和资本如何共同富裕

 

在社会分配中,掌握资本的人,更容易获得更高的收入,而一般劳动者,则往往收入较低。那么,是否可以降低资本掌握者和劳动者之间的收入差距?

 

资本是生产的基础之一,但如何看待资本的收益和劳动者收入之间的差距?党国英认为,“资本具有稀缺性,资本的掌握者,比如企业家,他必须有收入,如果没有,资本就不会进入到生产中。”

 

劳动者同样具有稀缺性,缺乏劳动者,生产同样无法进行,党国英说,“但要区分这两者的稀缺性,是不同性质的,不能简单类比。”

 

值得注意的是,相对于劳动者,企业家在高收入的同时,也承担着高风险,党国英说,“在经济活动中,资本及经营资本的企业家,经济风险更大,如果投资失误,投入就可能打了水漂。企业家也是如此,他的知识是专门的,如果不经营企业,反而干别的工作,效率不一定高。而他们获得专业才能,是需要付出巨大努力的,也同样承担着巨大的风险,一旦判断失误,原来为获得专业才能而付出的努力就可能付之东流。”

 

社会分工造就了不同的职业,也影响着职业收入的高低,“这种分工,本身对社会进步有好处,不必过于追求每个人平等掌握资本,平均分配利润。我们当然要提高劳动者的地位,但要采用其他的方法。”

 

怎样提高劳动者的收入

 

如何有效提升劳动者的收入,使得共同富裕得以实现?

 

党国英认为,国民收入的三次分配的改善都有利于实现共同富裕,其中公共服务的均等化,技术的进步,对实现共同富裕有重要意义。

 

“首先要强调公共服务的均等化,无论是企业家还是劳动者,不管任何人,在公共领域,享受的公共服务应该是均等的。其次,通过技术的进步,让生活成本降低,生活资料的保障水平提升。比如通过农业技术的进步,让农产品的产量提高,保障稳产丰产,降低吃饭穿衣的成本,普通的老百姓和企业家在这一点上没有什么明显差别。”

 

技术的进步同时也会降低其他生活成本,比如住房。党国英说,“以住房来说,通过社会技术的进步,土地产出率提高,农业用地的需求会减少,住宅建设用地会增加,从而会让住房变得廉价,达到多数劳动者满意的水平,也让大部分老百姓,在居住形态上和富人没有太大区别。现在中国农业用地单位面积产出是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十倍左右,相对价格的变动使低收入者也能获得基本的居住条件。这样的场景是可以实现的,比如在一些发达国家,百分之六十、百分之七十的普通人,居住在独栋的房子里,或者住在联排别墅中,他们自认为是中产阶级,他们的居住形态,和富人的差距并不是特别大。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意义特别重大,因为居住形态对劳动的再生产、对他们主动提高劳动技能特别有帮助,同时,对改善劳动者和企业主关系,以及增强劳动者讨价还价的能力,都特别有帮助。”

 

共同富裕的政策目标是什么?

 

如何才能实现兼具效率、平等与社会稳定的社会福利分配方式?共同富裕的政策路径如何设计?党国英认为,应该注意国家、社会、家庭及思想观念层面的完善和改变。

 

在国家层面,党国英认为,应该形成多层次的保障和激励体系,“第一次分配的时候,还是要有差异,激励人多劳多得,多投入多得。第二次分配的时候,要保障平等,通过财政、税收,形成公共领域的支出,给低收入人群更多的帮助,同时也使所有人享受到平等的社会福利和保障。”

 

在社会层面,党国英认为应鼓励和推动慈善事业的发展,“对低收入人群的帮助,全部依靠政府,可能没有那么周全,也没有那么大的力量,或者存在监管成本等问题,社会慈善组织则具有查漏补缺的功能,一些工作由他们去做效果会更好。”

 

在家庭层面,党国英认为需巩固家庭伦理,“收入的高低,和人力资本的水平、受教育水平等关系密切。对一个人来说,学校教育是一方面,创新意识的培育则主要在家庭中完成,一个好的家庭,对一个人的成长太重要了。阻断贫困的代际传递,也需要一个更好的家庭伦理和家庭环境。家庭伦理的巩固有很多方面,举例来说,居住形态就非常重要,好的居住形态,会帮助人建立好的家庭关系。”

 

在观念问题上,党国英认为,“希望我们讲衡量社会收入差距高低的时候,要强调消费的差异,不要盯着一些人控制了大量的资本。他控制了大量的资本在社会上活动,本身不能吃,不能穿。所以我们更要强调实际生活福利的差异,基尼系数应主要用来衡量实际消费的差异,而不是去衡量社会财富的分配。用于生产活动的资本的分配,有的高有的低,不能等同于分配不公正。一些人有很强的积累倾向,他们投资办企业,财富沉淀为社会的生产手段,为社会做贡献,应该得到积极评价。”

 

新京报记者 周怀宗

编辑 张树婧 校对 赵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