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中央美术学院毕业季已经开始,由于疫情,学校的毕业展转至线上举行。居家创作、材料不够、没有机器……对于2022届毕业生来说,这个毕业季很不容易。

在燕郊进行创作的毕业生谢书涵感觉“每一天都像开盲盒”;赵悠创作之初只能挑选几块石头自己搬回家打磨;董亚媛因今年拍摄计划全部取消,只能转向缩减体量。

正如毕业季拉开帷幕时,中央美术学院院长范迪安所写:居家创作,没有充足的空间和应有的条件,让这一届毕业生同学面对始料未及的困难。但是,老师们也都说,这一届毕业生是好样的,他们以意志战胜逆境,用智慧克服困难。

“保住了自己的被子”

材料能不能及时收到?如果被卡在半路,要不要再买一个让卖家邮顺丰?摄像灯不能到货怎么办?是在室内还是在室外拍摄作品?要不要准备好背景布?……

“每一天都像开盲盒。”谢书涵说,燕郊前后封了四次,每次封闭不知会持续多久,这让她时刻处在未知中。

谢书涵是中央美术学院2019级雕塑系研究生,家在河南开封,曾因疫情在家待了大半年才回到学校,由于担心这种情况再次发生,她选择在燕郊租房居住,“离北京近,方便毕业作品运输,当时考虑到还会有线下展览的。”但她没有想到,去年放了寒假之后就再也没能返校。

在燕郊,谢书涵完成了自己的毕业作品《触手可及》。作品分为两组,其中一组使用了制作传统棉被的棉絮片做材料,用老式的棉线将其缝合、塑造。

谢书涵的毕业作品《触手可及》。图/中央美术学院

在这件毕业作品中,她试图通过放大的触觉感受,引发触觉记忆中的情绪感应。“在疫情的影响下,人们在生活中面对着比以往更多的未知。我发现自己对未知性在生活中的常态化变得习以为常的同时,对事物的感知力也开始钝化。”

最初,谢书涵以混合了棉花稻草的泥土作为材料进行创作。泥土是山西的一种黏土,暗红色,黏性很大,加入稻草棉花沙子后可以直接塑形,不需要翻制,能保留上千年不变型,是我国古代制作造像时经常使用的材料和工艺。

但是,燕郊因为疫情封城,快递无法进来,泥和稻草不够用,无奈之下,她尝试使用一些手边的材料。

“在家中转了一圈,抱着实在不行就拆家的心态。”谢书涵说,她打量着屋里的东西,发现了一包棉絮片,那是之前她路过一家改衣服的小店时买的,是一种用来做薄被子或者衣服的夹层材料,买的时候还没有用它做作品的打算。

谢书涵决定用这包棉絮片作为接下来的创作材料。“这个材料虽然之前没用过,但觉得自己跟它很有渊源,本科毕业展时用的就是海绵。”她说道,因为疫情,居然又使用了这种类型的材料,本身就带有情感记忆,“当我的手与棉片接触,开始用针线固定制作时,感到自己因为隔离变得迟钝的感知力重新又雀跃起来,这让我更加确定,我要使用它。”

选用这种材料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谢书涵说,如果棉絮片用完了小区还没解封,还可以拆被子和褥子,至少有足够的材料保证完成毕业作品。“幸运的是,在用完之前小区解封了,我保住了自己的被子。”

“老师主动让我来他的工作室创作”

和谢书涵一样,赵悠也是中央美术学院2019级雕塑系研究生。他的毕业作品做的是石雕,名为《大地》。

赵悠的毕业作品《大地》。图/中央美术学院

如果没有疫情,赵悠本可以在学校的石雕工作室完成自己的毕业作品。无法返校,他就在老家河北开始了自己的创作。

创作之前,赵悠要到50公里外的石雕厂里选石料,进行简单的加工,因为赶上疫情,厂子迟迟不能开工,他只能挑选几块石头搬回家里自己用锤子打磨。

“石头很重,有的达到300斤,轻的也有50斤、60斤,我自己只能搬动很小的石头,而且车的载重有限,不能拉太多,回到家只能面对为数不多的几块石料构思创作方案。“赵悠说,在家创作很不方便,声音大,面临扰民问题。另外,石雕本来就需要漫长的制作周期,他等了一个多月,石雕厂才开工,还是耽误了一些时间。

“打石雕对身体力量、耐力、意志力等都有较大考验,做完毕业创作我觉得自己心志有了很大提升。”赵悠说,他非常感谢自己的研究生导师王伟。起初,他打算用石膏完成毕业作品,是在导师的建议和推动下,才克服了畏惧和胆怯心理,开始了石雕创作。

今年3月,赵悠回到了北京。“没开学也没有创作场地,王老师主动让我来他的工作室创作,为我提供了很好的条件。特别感谢我的导师。”赵悠说。

“石头的质地、硬度、重量让我感受到自然的积淀与厚重,我的作品想要通过刻画人物与植物之间具有仪式感的组合关系,传达一种温暖的、深沉的情感。我也希望在这个特殊的时代,通过我的作品让更多人感受到温暖。”赵悠说。

“深刻体会了一次云读博”

董亚媛是中央美术学院2019级博士生,方向为版画艺术研究。

“版画是一门间接性的艺术形式,需要制版及印刷,版画类作品大多是在版画工作室完成的,疫情不能回到学校,最大的困扰是同学不能使用版画工作室的各种机器设备。”董亚媛介绍,比如,各种型号的印刷机、硝酸和三氯化铁等腐蚀材料、产自德国印制平版画的石灰岩石版、激光及机械雕刻机、丝网曝光设备、印台等。这导致很多同学的作品不能以版画的形式完成,只能转向手绘、数码版画等其他材料的作品。同时,作品在展示方面也受到很多影响。

今年毕业展上,董亚媛的作品是《耕织图》多频彩色录像装置。《耕织图》有着悠久的绘画传统和深刻的意图,可上溯到《尚书·无逸》与《豳风·七月》,背后是劝谏君主士人知稼穑之艰难的传统。董亚媛用几十幅录像展现农人辛劳漫长又重复的劳作过程。

董亚媛的毕业作品《耕织图》多频彩色录像装置。图/中央美术学院

“我去拍摄了当下小农稻作和桑蚕养殖、丝织产业的真实状态,用36幅动态影像与原有的耕织图像进行一个呼应,以展现农人桑妇辛劳又重复的过程。”董亚媛说,同时,农时很重要,农事过程漫长,需要一个稳定发展的社会状态,做这套作品也试图回应传统文化中“耕织图”的寓意和理想。

因为拍摄地在浙江,董亚媛要赶上每一个农时,去年一整年都在不断往返于北京与浙江的农村,与农夫蚕妇打交道。

“因为疫情原因,有些时候出不了北京,或者对方的拍摄地不让进,部分环节就拍不到。”董亚媛说,目前只能以36幅的样态呈现毕业作品,而不是原计划的40多幅。

董亚媛的毕业作品从2021年初开始勘景,其实到现在都没有完全完成。今年的拍摄计划全部取消,只能转向缩减体量。“不同于线下展览,线上展让配合装置投影以表现漫长的农时过程徐徐展开的效果就没办法实现,只能扁平化为图片效果和视频片段。”董亚媛说道。

“三年的读博生活被疫情占据了两年半,深刻地体会了一次近似于云读博的经历。”董亚媛说,线上上课、线上开题、线上预答辩、线上面试、线上毕业展及线上答辩,每一次线下和老师、同学、朋友见面,甚至陌生人的擦肩而过都变得珍贵了起来。“本来就非常紧张的时间加之疫情让很多事情变得更为麻烦,好在有众多师友帮助与陪伴,才使得学业能得以完成。”

有遗憾,也是特别经历

忙完了毕业作品,接下来就是紧张的论文答辩,今年的毕业季格外匆匆,对于中央美术学院的毕业生来说,没有了草地上时髦的跳蚤市场、没有了美术馆之夜……

谢书涵最开心的时候,是每年的四、五、六月份,“四月份会下乡考察,五月份回到学校,可以吹到一年中最舒服的风,然后毕业季就开始了。”她介绍,毕业季学校有很多活动,有她最喜欢的摆摊,毕业展会收到花和礼物,和老师同学一起拍很多照片。

“幻想中就这样结束了我的研究生生活。因为疫情留下了很多遗憾,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让我体会了一下居家学习生活的感觉,这些遗憾让本科生活在记忆中更加闪闪发光。”谢书涵说,本科加研究生一共八年,回想起来也是挺特别的一段经历。“很开心自己可以在这所校园里度过少年时代,感谢导师们对我的关心、指导和帮助。”

赵悠也希望自己的毕业季可以有线下展览的机会,有毕业典礼,有毕业班合影,和同学们一起在校园里参加各种活动。“可能都不能实现了,还是很遗憾。”

董亚媛感慨, 如果没有疫情,今年将会是和往年一样,举办很隆重很好玩的毕业季活动,比如人气爆棚的毕业展览、美院草地上时髦的跳蚤市场、有演出的美术馆之夜、毕业聚餐。“我读到博士了,经历过这些仪式,但是对于本科生,可能一辈子唯一的一次大学毕业季经历都没体验过,确实有些遗憾。我只想回去再见见老师同学,把图书馆的书还了。”

“很怀念美院无数的课与讲座,版画系的工作室,每次都会有变化的图书馆,还有年轻学弟学妹五颜六色的头发,仿佛自己也年轻了起来。”董亚媛说,最后一次读书的经历就这样结束了,还是很想回到学校和老师同学们见一面,期待这一天早点到来。

新京报记者 苏季
编辑 缪晨霞 校对 陈荻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