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琪峯执导了《七人乐队》中的《遍地黄金》。

近日,电影《七人乐队》正式在视频平台上线,该片自7月29日在院线上映至今,仅收获400多万元票房,票房成绩并不理想,但洪金宝、许鞍华、谭家明、袁和平、林岭东、杜琪峯、徐克七位导演致敬胶片的精神和拍摄手法却值得称道。

新京报记者专访该片的监制和导演之一杜琪峯,他执导了《七人乐队》中的《遍地黄金》,听他讲述这次如何换着花样“谈钱”,如何用“抽签”的方式来摆平“顽皮”的徐克,如何缅怀胶片为香港电影做出的贡献,如何看待电影行业未来的前景。

【创作】
面对“隐藏的主角,不要贪婪也不用恐惧

杜琪峯选择在《遍地黄金》中用“赚钱”的话题来致敬2000年,在篇幅和场景都极为有限的情况下,他用三个人在茶餐厅的对话切入时代话题。《遍地黄金》对他来说不是刻意要去做成前作《夺命金》(2011年)或是哪部影片的延续,只不过两部影片都是以金融、赚钱作为背景:“我抽的这个年代离我很近,但最让思考深入的就是这个期间香港的金融变化,有经济危机、金融风暴,香港有其经济繁荣的一面,也会有经济跌落的时候,在我的成长过程中,经历的金融方面的起伏要超过三次,这让我印象实在太深刻,就像(巴菲特)所讲‘人贪婪的时候我们要恐惧,人恐惧的时候我们要去贪婪’,但多数人都做不到,所以还是不要贪婪,也不用恐惧。”在杜琪峯的很多作品中,金钱都像是隐藏的主角,当他被问到“赚钱流淌在香港人的血液里,这是你的作品特点吗”时,杜琪峯笑着告诉记者,他是这样来理解角色对金钱的渴望,“香港是金融之都,这里的地产曾是世界上最贵的,黄金、楼市、股市、有涨高也跌到过谷底,大家都(生活)在一个(赚钱)圈套里。”

杜琪峯在《遍地黄金》拍摄现场。


《七人乐队》能引发很多观众共鸣,证明杜琪峯选择用胶片回忆香港的母题确实奏效,他依旧宝刀未老,在拍摄过程中他非常清晰自己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无论在何时,他都能够清醒地掌握影片拍摄进程。这次拍摄,七位导演都是在非常艰苦的环境下筹拍,大家都要面对投资有限,甚至在拍摄其他影片期间再抽时间和资源来拍摄这个短片,“七个导演都很成熟,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运作,即使有挑战和困难也一定能够应付,比起商业大片,我们拿到的资金确实有限,但是绝对不是拍不下去的问题。如果能有再一次,我当然非常开心。但我觉得能做的第二次的时候一定是20年后了,很痛心林岭东已经离开了我们,我们现在只有六个人了,但我还希望大家能延续这份精神,二十年后,我们再拍一次,如果未来真可以,真的好开心,好开心!”

【幕后】
导演们都很成熟,不需要调度或提示

早在2013年,杜琪峯就有感于胶片时代即将逝去,他打算集合同时期的几位导演拍摄一部向胶片致敬的电影,胶片曾经忠实而又生动地纪录了香港电影发展的脉络,也令很多导演发挥了才华和理想,但胶片时代毕竟要结束了。

《七人乐队》导演群像版海报。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应该对胶片做一个表态?就是我们很感谢它,但我一个人来拍,力量不是很大,如果能够找到年纪差不多,都经历过胶片辉煌年代的导演一起参与,就有更好表达的可能。另外,我们这批导演真的年纪大了,很多都在60岁以上,甚至有几个都超过70了,我们大半生都活在电影(行业)里,也很了解香港,胶片和香港的故事和情怀,都是我们应该去讲述的,做了这件事,不管电影收益如何,但这一定是可以留下来的(文化)遗产,这就是我最早期的拍片初衷。”

杜琪峯是《七人乐队》的监制,调度并集结其他六位导演共同拍摄这部电影,成为他的首要工作。他笑着回忆说当时徐克特别顽皮,无论是让他拍摄某个年代,他都一定不会答应,所以就决定用抽签的方式,抽到哪个年代就拍摄哪个年代的故事,但如果他能找到人跟他换,他可以改,如果不行的话就还是要拍自己抽到的年代,要不就自己去解决。“我们几个在电影圈这么多年,如果谈及拍摄题材,大多数还是想讲香港的故事,几位导演都很成熟,不需要我去调度或是提示。所以他们拍完以后我都没有看,直到所有人都拍完了,整部电影拍得七七八八了,我才第一次看。他们每个人的作品都让我觉得很神奇,原来许鞍华是这样想的,洪金宝又是这样,给我最大感受的其实是林岭东,我们从小玩到大,但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拍《迷路》这样的题材,以前我觉得他似乎更喜欢外面的世界,但通过这个短片让我知道他的根还是扎在香港的,在我以往的认知里,我会以为这部短片是许鞍华拍的。我居然误会了他(林岭东)这么多年,虽然他离开了我们,但(他拍的)这部电影给了我很大的感触。”

洪金宝、袁和平、杜琪峯、许鞍华和谭家明。

《七人乐队》拍摄时还有哪些有趣的花絮?杜琪峯笑着透露,最早拍完的是许鞍华,“阿鞍很乖,很有条理,真是没得讲,特别有修养。最后拍完的是谭家明,至于我,我随时都可以拍,知道他们(的拍摄进程)差不多的时候我就动手拍了。这次我们预算确实有限,拍茶餐厅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茶餐厅租一天多少钱,还有找一些路人来扮演角色,但这件事是一定要完成的,如果超支了就自己扛,作为一个监制怎么都要想办法,都要背起来。”

【专访】
下部《七人乐队》会是年轻一代用数码拍摄

新京报:《七人乐队》形式新颖,观众也是意犹未尽,这种导演合作拍摄形式会坚持下去吗?
杜琪峯:应该是有上有下,但是下一部是年轻的一代拍摄,他们也会像我们一样做这个题目。让新一代人拍这些年代的香港,讲值得讲的事情。不过,他们会用数码的形式拍摄,也代表了新的时代和新的传承,这个项目现在正在计划中。

新京报:2000年的年代是你一直都想拍的吗?
杜琪峯:我每一个(年代)都想拍(笑),50年代我出生,60年代读小学中学,70年代我开始工作,每个年代我经历不一样的事情,有不同的感受。抽到其他的年代我会觉得好玩,当然我抽到了2000年代,和现在比较近,比较好回忆和感受,但每个年代我都很喜欢。至于用胶片拍,当然就要一直喊着“不要浪费胶片”,因为每一寸胶片都很珍贵,胶片拍出来的样子是没得改的,我们和这种创作的态度很有感情。

在杜琪峯看来,自己是一位很有胶片情节的电影人。

新京报:《七人乐队》已经上线了,面对流媒体的逐渐流行,你如何看待未来电影行业的前景?
杜琪峯:作为一个电影工作者,我觉得电影未来的前景是越来越好的,拍摄工具越来越多,平台越来越多,表达自己创意的渠道多了很多,电影未来是有极大的发展的。但电影院可能会减少,播映平台越来越多,表达不同作品的机会就会越来越多。但我要提醒年轻人的是,无论时代怎么变,创作人心里一定要有热情,没有热情,只为了赚钱等功利的目的,你无法长久做下去,你很难做出很好的东西。

新京报:电影院越来越少,你会愿意面对这个现实吗?
杜琪峯:电影院可以让我专注享受电影,我记得我小时候看电影,整个电影院挤满了几百人,空气中全是人的体味,不像现在的电影院全是冷气,以前的电影院很简陋,反而有很好的观影气氛。现在大家可能觉得在家里看电影的自由度更大,但有些(在影院观影)的氛围和体验是替代不了的啊!

新京报记者 周慧晓婉
编辑 黄嘉龄
校对 吴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