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仅有河南来的车，还有从海南来的采购人。

七月初，小暑节气将至。早晨四点多，北京深山区的怀柔区宝山镇阳坡村，人、货车、铲车的声音，充斥于山坳里的百亩甘蓝菜地。三十来位戴着圆边草帽、穿着长袖衬衫的农民，忙着铲菜、搬运、装车。挂着冀E、鲁R、豫A等地车牌的冷链货车，发动机轰鸣，载满蔬菜后立即驶出地头。

这座离北五环要130公里的京郊深山镇，今年七月份以来，每天有10多万斤优质甘蓝供往河北、河南、山东甚至海南的市场。这里蔬菜卖相好，离不开中国农业大学、中国农科院、北京市农林科学院等科研机构专家团队的帮扶。还有几个月就60岁的北京市农林科学院蔬菜研究所研究员张宝海，他见证了从前只种玉米、谷子的农田，在近几年时间里，渐渐变成了既有轻简化栽培技术，又讲究多元化种植的“科”字号良田。

7月5日，怀柔区宝山镇阳坡村，二十多位农民正在100多亩地里采收甘蓝。卡车陆续开到地头上，村民将装满甘蓝的塑料筐整齐码放进车厢里。新京报记者王子诚摄

小镇地头甘蓝，直发海南

从北京平原地区边缘的怀柔城区，向北还要70公里，多是山路，才能到燕山之间的宝山镇。镇子与河北省丰宁满族自治县杨木栅子乡接壤，两地人员来往密切。在宝山镇打造“科”字号蔬菜基地的这些年，很多丰宁农民来此地找活干。

7月5日上午十点，户外温度达到35℃。阳坡村一百多亩甘蓝菜地里呈现出忙碌景象，三十多位农民采菜、装车。农民多戴着草帽，穿着迷彩衣服、纯色衬衫，精瘦干练。来自丰宁杨木栅子乡的一位60岁女士，几秒钟就用刀在叶球基部砍下,把不抱合的外叶剥掉，将甘蓝取出来，放进一个白色硬质塑料筐里。

村民在田间收割甘蓝。新京报记者王子诚摄

地头上有几辆京外车牌的冷链货车一直开着发动机，司机在树阴下等着农民将菜装车。20来岁的河南省鹤壁市淇县人郭旗，是一辆载货重量13吨冷链货车的司机，他在7月4日下午将家乡产的鸡肉拉到北京批发市场上卖，到次日凌晨四点，再从北京丰台开到宝山镇，将一万斤甘蓝拉回河南市场上卖。

“这里不仅有河南来的车，还有从海南来的采购人。”38岁的王宇和爱人王娟，负责甘蓝销售工作，这个礼拜，他们天天在菜地里协调货车装车、农民码菜、铲车整地。王宇对全国蔬菜市场很熟悉，他认为，宝山镇蔬菜能吸引天南海北的客户，主因是蔬菜性价比高。

村民将收获的甘蓝搬上货运车。新京报记者王子诚摄

负责宝山镇蔬菜生产的是镇里合作社负责人孙国民，一个黝黑健壮的高个子中年男人，这几日，他每天早晨五点出门，在镇里十来个村子的种植基地查看蔬菜长势。“我们的蔬菜主要供应都市，比较注重品质和规范。比如，这个甘蓝商品菜，净重是一斤半到二斤。不管是菜比这重了还是轻了，我们都不会装车，直接让附近村民们采收了。”他说。

进地头的科学家，帮忙打造“科”字号菜田

从丰宁流进来的天河，河面相比往年落了不少，在宝山镇宝山寺村，它将一片村民房屋、几百亩农田绕进一个半圈里。河湾的40亩农田里，在今年五月份种上了韭菜，现在长得有十来公分高了。张宝海是宝山镇韭菜基地的指导专家，他说这里的韭菜品种是北京市农林科学院专家团队研发的。

北京市农林科学院蔬菜研究所研究员张宝海正在检查韭菜生长情况。新京报记者王子诚摄

7月5日早上五点，张宝海就从位于海淀区的家驱车近三个小时到达宝山镇。他说，夏天炎热，农民五点起床就趁着凉快下地，钻研农业技术的人也应该早起到地头看看。上午十一点，表层的土壤被晒得发白发烫，他蹲在韭菜地里看韭菜长势，摸了摸浅埋在地膜层里的小指头粗细的黑色滴灌带，不住地和身边的孙国民说，韭菜长得不错，建议今年别割了。

“养一年根，养得壮壮的，明年再割，准收成好。”张宝海和韭菜打交道几十年，他曾在平谷指导农户种了一块韭菜农场，搭上现代化轻简化技术栽培技术，并合理定植，每亩韭菜可以为农户营收20万元。

这也是宝山镇第一年规模化种植韭菜，并采用了国内比较先进的穴盘育苗技术和滴灌设施。孙国民说，宝山镇从今年五月种上韭菜以来，张宝海教授和北京市农林科学院的专家来了好多次，有时候来不了，就开视频连线指导农户如何管护。“这些科学家要不说，我们深山村里适合种韭菜，我们哪想到种韭菜呢，这里的人们，祖祖辈辈都是种玉米和杂粮呢。”黑黑瘦瘦的男人笑着说。

“以前，我们种玉米，一亩地产一千多斤，每斤只能卖九毛钱。现在种韭菜种甘蓝种南瓜，每亩收成能是原先好几倍。”54岁的村民王占容戴着白色大圆边帽，蹲在地里除草。她每天工作的时间是，从早晨六点到中午十一点，下午三点到六点；中午回家为家里老人和孩子做饭，偶尔会睡个午觉。

张宝海（右）与宝山镇副镇长于洪涛交流今年的天气对试验田的影响。新京报记者王子诚摄

“这是科学家帮助我们打造的‘科’字号田。我们知道，现在要做好农业，得多引进科学技术。”分管农业的副镇长于洪涛说，宝山镇现在借助北京市和怀柔区的科学资源优势，与科研院所深度合作，打造“优新特”品种示范推广基地、新技术和农业机械化示范应用基地，“我们要将‘宝山味道’让更多人知晓。”

深山乡镇，拥抱都市农业

宝山寺村山脚下的开阔地，23座大棚排列两侧。孙国民说，有13个棚都是种的西红柿，品种将近10个。棚内果实一串串的，呈深红色或青色。“棚外遮阳的保温被下拉一点儿吧，现在太阳太毒，别把西红柿都晒裂了。”一进大棚，张宝海就向孙国民发出提醒。

比张宝海还要大一岁的同事，高级农艺师屈广琪向孙国民介绍品种选育、栽培过程前中后期管理的知识。他说，西红柿收获后，也可适时安排种植大白菜、娃娃菜以及白萝卜、水果萝卜等夏秋蔬菜，不仅应时应季，而且收益可期。

屈广琪在西红柿大棚查看农作物的生长情况。新京报记者王子诚摄

孙国民说，今年，镇里合作社种植的番茄“甜蜜蜜”，由于颜色艳丽、口感好、甜度高，在“2023京津冀鲜食番茄黄瓜擂台赛”中荣获优秀奖，“不光我们种西红柿的高兴，镇上的老乡知道了这事儿也很高兴，他们拉家常的时候就说，咱们宝山西红柿拿了北京的奖了，摘下来送外地朋友多有面儿。”

“对食品来说，现代人重视口感和卫生。北京现在在加快建设都市型现代农业，也就是说，农业产品不仅让人吃饱，还能好吃，此外还要有休闲、加工等多功能特点。对于京郊来说，发展都市农业更有利于村民增收。”屈广琪说。

在宝山寺村中央的开阔地带，有一百多亩稻田，旁边一条从远处群山中铺砌来的公路连着天际线。这条公路在去年被北京市交通部门评选为“最美乡村路”。这一百多亩稻田，到了十月，会成为“稻田画”。宝山镇村民说，稻田画曾举办过音乐节，现在已经是京郊网红打卡地了。

和全国大多深山区村镇一样，宝山镇也面临着老龄化问题。据镇政府介绍，宝山镇域农户8000余人，但常住人口不到4000人。长期以来，宝山地区农业产业主要种植管护成本低的玉米、杂粮等，价格低、销路不畅。近年来该镇成立集体所有制企业天河川种植中心，走规模化经营、标准化管理道路。于洪涛介绍，拿镇里种植的旱稻来说，旱稻种植已经和中国农业大学、中国农科院等四家科研院所取得合作，引进了近20个旱稻品种，试验种植示范面积达到500余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