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0日,北京的12345热线接到了一通涿州的来电。


来电人是涿州市码头镇向四村村民李志河,他要感谢大兴区消防救援支队临空经济区临时站的消防员王旭东。


8月初,休假回到向四村的王旭东赶上了京津冀地区百年一遇的强降水。作为现场唯一一个专业救援人员,王旭东凭借着一艘冲锋舟、一根救援杆,在30小时里转移了向四村150多位被困村民。


为了救人,他来不及关上自家院门。父亲生前亲手打的家具被水冲走,65岁的母亲被吓得做噩梦。但是他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因为“人命永远是第一位”。


王旭东背着被困村民转移。受访者供图


围困


王旭东的家在涿州市码头镇向四村,发源于太行山麓的北拒马河在家门口安静地流淌,水清见底,王旭东“一猛子”扎进河里可以游到30米外的对岸。


码头镇在涿州的东北部,境内有3条河流。北拒马河、小清河、琉璃河交汇后形成白沟河。古时水路交通便利,往来船只在此停泊装运货物,因而形成“码头镇”。


丰沛的河流滋养码头镇成为农业大镇,但在这个夏天,却困住了镇里的3万多人——7月29日8时以后的75个小时里,涿州市平均降水量355.1毫米,这相当于涿州全年近七成的雨。同时,受上游洪水过境影响,涿州市河道行洪和城市内涝情况加剧。


王旭东所在的向四村情况更加紧急。由于紧邻北拒马河,在这场洪水里,向四村500余户近2000名村民被大水围困。


王旭东在冲锋舟上救援。受访者供图


8月1日,河水冲进村庄,王旭东将母亲和孩子送到安全区域后,来到村北的涿州市第三中学,村支书正在临时安置点指挥。作为现场唯一接受过专业舟艇驾驶训练的人,王旭东承担起了转移被困村民的任务。


村内道路都被淹了,低洼处的树冠都被淹没,电线杆只露个头。水位最高时超过3米,一个浪头打过来都近半米高。


贸然与浪对抗很容易翻船,王旭东驾驶着冲锋舟,顺着浪的方向,倾斜45°向前挪动。两个村民作为船内安全员配合着他。


王旭东不断转移着被困的村民们,他拿床单拧成绳结,分别绑在暖气管道和村民腰上,顺着窗户往下放;为了救两位老人和一对母子,他顺着房屋一侧的树木攀爬而上,利用救援绳索将4人逐一救下。


王旭东用手比划着洪水里的浪头。新京报记者 王子诚 摄


险情


冲锋舟的油一上午就用没了,村里一个大姐看到王旭东没法带她,“哇”一下哭了。王旭东心里也急。


给冲锋舟加油需要从安置点坐着铲车去2.5公里外的指挥部,往返40分钟。为了减少时间耽搁,王旭东就尽力省油。他在停靠救援时把发动机熄火,出发时再拉动螺旋桨。间隔10分钟就做一次拉绳动作,他的手腕因过度劳损而肿胀。


尽管精打细算,冲锋舟在下午还是因为没油停在了水中央。不巧的是,当时浪大,船上还有村民,整个冲锋舟瞬间被冲出100多米。王旭东把救援杆伸直,使劲甩向旁边的树木,钩住树干后一点一点挪。


停稳后,王旭东选择最近的小路返回。“小路水流慢,墙上有很多液化气管道可以钩住。”当水位只及腰时,他就跳下船,拖着船走。


65岁的村民李承先站在房顶上冲他挥手,王旭东赶忙喊了一句:“叔,您别着急,我来了!”李承先看着他长大,尽管被困了几个小时,仍不忘操着乡音开玩笑:“你救我命,你是我叔。”


王旭东的手腕因过度劳损而肿胀,膝盖在救援过程中被磕破。受访者供图


潜水


王旭东水性好,村里人都知道。十四五岁的时候,他就在河里救过邻居家的小伙伴郑强。这次洪水,郑强爬上了院墙大门,一家八口全站在不足5平方米的门楼顶上,也是由王旭东一个一个背到船上的。


在大兴区消防救援支队任职消防员时,王旭东时常碰到水域培训。2021年他参加了支队的比赛,获得全队200米自由泳第二名。在念坛水库的演练里,王旭东也能比其他队员更好掌握舟艇方向。


平时训练的水域环境都很平稳,洪水则将难度拔到了另一个量级:水浑、浪大、障碍物多。


有一户人家的院门紧锁着,家中只剩下了一名80多岁不能自理的老人。为了打开大门,王旭东跳下冲锋舟,下潜了七八次,他睁不开眼,只能用手胡乱摸着把地栓拔出。


船开进院里,他和村民把老人用被褥裹好抬进洗衣服的大盆,推着盆从屋里运送到船上。


李志河家在王旭东家隔壁,这一排房子坐北朝南,院门外30米就是北拒马河。洪水淹没了房屋的一层,正顺着二楼窗户的下沿往里灌,家里10口人被困二楼,还有2名因伤病无法涉水的老人。工具有限,王旭东只能用脚踹坏防护栏的膨胀螺丝,将防护栏整个卸下来。


为了不让老人沾到水,王旭东拆掉了屋里的门板,垫高桌子,让另外3个小伙子跟自己一起跳进水中。水没过了他们胸口,王旭东使劲抬起头撑住桌子,让村民们踩着上船。


王旭东家的车在这场水灾中也被泡了。受访者供图


遗憾


8月3日,水位明显下降,救援也逐步结束。


因为长时间泡在水里,王旭东的腿上长了癣,膝盖一个月后还隐隐作痛。村里正骨店的师傅看到他受伤,免费为他治疗上药。


王旭东和母亲回了趟家。救援过程中,王旭东几次驾驶着冲锋舟途经家门,但救人要紧,他来不及关院门。大水冲进了家中,瓜果蔬菜一个不剩,屋墙轻微开裂。父亲生前喜欢做手工,结婚时,他为母亲打的一套家具,也被水冲走。


父亲的痕迹随着这场大水又消逝了一些,他年轻时种下的李子树,已经泡得枯萎。65岁的母亲被吓得做了几天噩梦。王旭东不敢在母亲面前表露,自己跑到父亲坟前嚎啕大哭。


想到没有守好父亲的遗物,王旭东难过地流泪。新京报记者 王子诚 摄


暴雨结束后,王旭东又成为村里的志愿者,统计各家的损失、鉴定房屋能否居住。西边邻居家养了4只羊,暴雨中全被淹死,发出阵阵恶臭。听到招呼,王旭东把自家推车拿出来帮忙转移。


王旭东听说,在这一次洪水里,码头镇39个行政村中,只有4个村没遭灾。洪水给村子带来不少创伤,王旭东也常为此感伤,“但人没事,一切就有希望。”


王旭东。新京报记者 王子诚 摄


新京报记者 郭懿萌 王子诚 实习生 吴依晨

编辑 刘倩 校对 吴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