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0日，“故事从雨林滴落——焦典短篇小说集《孔雀菩提》讨论会”举办。莫言、徐则臣、师力斌、张清华、张莉、季亚娅、姜肖等知名作家、学者、评论家做客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就焦典于上月出版的首部短篇小说集《孔雀菩提》进行交流，探讨青年写作者独特的生活体验和新生代文学的青春活力，以及地方性语言与普通话融合，女性角色塑造等内容。
9月20日，“故事从雨林滴落——焦典短篇小说集《孔雀菩提》讨论会”现场。
用看似漫不经心的方式，使小说具有某种哲理和象征的意味
《孔雀菩提》是青年作家焦典的首部小说集，包含11个似真似幻的云南雨林故事。讨论中，莫言从自己上个月刚刚结束的非洲肯尼亚之行谈起，剖析《乞力马扎罗的雪》中“那头跑到山的最高峰冻死的豹”的象征性，“这次我在非洲待这么长时间，亲眼看见小说里描写的各种各样的动物，感受到草原的辽阔无边、荒凉，感受到草原世界的神秘莫测与恐惧，也看到乞力马扎罗山顶的皑皑白雪，想到小说里写的那头不知道什么原因跑到山的最高峰冻死的豹。对那头豹众说纷纭，豹跑到高寒的地方干什么？它为什么要上去？它的目的是什么？当然也没有答案。但它作为一个问题，作为一个象征性的问题始终笼罩这个小说之上。”
莫言表示，当他作为一个读者有了现场感，对小说的理解也有了质的变化，“这时候你仿佛能够听到猎狗的鸣叫，也仿佛能够感觉到秃鹫阴鸷的目光，甚至小说主人公哈里嘴里呼出的腐败气味，所以对这个人物的命运有了感受。这时候感觉这个小说不仅仅是描写这么一个简单的故事。故事太简单了，实际上是描写一个人在生和死的问题——接受生和死的考验，考验一个人面临死亡时候的精神，由原来的不能接受到最后的坦然接受，由原来的焦虑暴躁到最后的平淡、宁静，这样一个过程跟海明威的很多小说一脉相承，由此我们也可以联想到他的《老人与海》，面对挑战，面对困难，面对灾难，甚至面对死亡的时候，保持一个人应有的风度和尊严。”
“这个小说你感觉到它突然在升华，关于非洲草原的小说，再结合那头豹，变成人类面临的最大的问题——生和死。这样的话，小说升华到某种哲理的意味，它变得高起来，它像那头豹子一样，莫名其妙地到一个最高峰，但是它作为象征的意义也就出来了，你能感觉到它的力量。”莫言进而提出，焦典在创作中要面对的重要问题，是如何“在庸常的日常的生活层面上升腾起来，用看似漫不经心的方式，使小说具有某种哲理和象征的意味”。在莫言看来，“这是焦典也好，我本人也好，今后创作面临的非常重要的问题。”从这个角度而言，莫言认为，“写云南的时候，也许真需要去看看非洲；写家乡的时候，也许可以上上月球。”
《孔雀菩提》，焦典 著，新经典丨新星出版社2023年8月版。
在青年写作者的身份之外，焦典也是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2021级博士生，师从莫言。作为导师，莫言对焦典的写作寄予厚望，“你成不了那头‘豹子’，但是可以变成仰望‘豹子’的作家”。
书写出摩登城市之外，一片轻盈皎洁的雨林灵境
焦典成长于云南，云南独特的异域文化、丰富多样的自然环境，给她的写作赋予了得天独厚的优势。讲到故乡，焦典说：“我从不觉得云南是边缘的，它在礼教的边缘，在经济的边缘，在科技的边缘。但它也在山的中央，在奇异动植物的中央，在云的中央。”在《孔雀菩提》中，焦典用来自云南的新鲜绚丽之笔，书写出摩登城市之外，一片轻盈皎洁的雨林灵境。
作家徐则臣认为，云南是焦典“自己的写作根据地”，这一点令人羡慕、来之不易。他指出，焦典得以“深入到云南那块地方的肌理，几乎把云南我们能够想到的那些东西都呈现出来，给予我们陌生经验的体验”。文学评论家张清华则指出，边地文化和云南的民间生活是“焦典的作品呈现出大的气息和气象的重要一点”，焦典作品的发生地是“灵性的土地”，巧妙交融了自然与现代性，比如她在《六脚马》的故事中，把摩托车改写为六脚马的意象。
“那象牙，又白又亮，轻轻一顶，菠萝蜜金黄色的果肉就露出来。小时候曾经看人训过野象……据说象的耳朵最娇嫩，被钩着吃痛，只得老实听话。那挺差劲的，王叫星知道，那象眼里汪着一大颗泪呢。”这段来自《孔雀菩提》的描述，让北京师范大学讲师姜肖看到了焦典的语言有“一种非常鲜明的诗性的童心，一种轻逸的感觉”。《孔雀菩提》巧妙地融入云南方言，不仅有强烈的地方色彩，也暗含野性的生命力与诗性之美。
类似的语言，还出现在《银河蘑菇》一文中。“最受不了雨的还是菌子，平日里缩着瘪着，被人踩扁扁也不敢吭声。雨水一挂，底气就足了，往高了蹿，往胖了长，放开胆子长，扯开嗓子长。”《北京文学》期刊主任师力斌十分欣赏这段描写，认为焦典的语言不仅特别，也有“陌生化的大胆试验”。他也指出，焦典所取的小说篇目名《孔雀菩提》《鳄鱼慈悲》《昆虫坟场》等，都体现出了一种《诗经》般的节奏感与音律美。在徐则臣看来，地方方言的运用使焦典的文字“呈现出非常好的辨识度，有着非常出其不意的特点”。
与神秘优美、生机勃勃的云南雨林相映，《孔雀菩提》塑造了一系列鲜活而富有灵性的女性形象。如莫言所说：“焦典笔下的女性，是带有一定巫性的。”《十月》执行主编季亚娅剖析了《孔雀菩提》的女性书写，如《六脚马》中摩的司机春水“像侠客一样飞起来”的出色想象，《神农的女儿》中“像精灵一样不停地往生”的各样女性消失者。季亚娅认为，女性是焦典处理得特别好的群体，在叙写中有许多“诗意的腾飞的时刻……从一开始出现就很成熟”。文学评论家张莉非常欣赏这种对女性的刻画，她认为，焦典是“作为边地的女儿在书写”，并且“选取那些边缘的、边地的、疯癫的、无声的女性去写。不是从显在的受害者的视角写作，而是和那些女性站在一起，甚至理解她们”。
记者/何安安
编辑/商重明
校对/刘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