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东京涩谷街头。图/新华社


日本和印度尼西亚(以下简称“印尼”)正展开合作,解决各自面临的劳动力问题。据媒体报道,日前,两国签署了一项合作备忘录——印尼将在未来5年内向日本派遣10万名劳工,以帮助日本缓解人口老龄化带来的劳动力短缺问题。


10万外劳“下东洋”


11月28日,印尼劳工部和日本外务省国际协力机构 (JICA)举办了首届印尼—日本联合人力资源论坛。双方在这个论坛上共同宣布了上述消息。


印尼方面表示,印尼正处于人口增长高峰期,15-64岁间工作适龄人口就业压力巨大。根据协议,将有7万名印尼工人持“特定技能签证”前往日本。该签证允许持有者在日本停留5年时间,另有3万人将在不同项目下赴日工作。


两国还同意建立一个交换就业信息的平台,为赴日工作的印尼人提供技能和日语培训。日方还计划向印尼公立学校提供日语教材,帮助后者开设日文必修课。


当地媒体称,印尼人口已逾2.7亿,尽管经济增长率稳定在5%左右,但年轻人失业率居高不下。与此同时,其外劳(外派劳务)输出方面滞后于菲律宾等东南亚邻国。长期以来,印尼一直希望向中东、韩国等“外劳引进大户”成批输出劳力。这样既能缓解国内就业压力,又能开辟“侨汇”这一稳定的外汇收入来源。


另一方面,日本由于人口出生率长期低迷,老龄化现象严重,劳动力短缺问题积重难返。JICA一项研究显示,至2040年,日本将需要引进约670万外劳,以填补国内劳动力数量下滑的缺口。


日本厚生劳动省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10月,日本约有180万外籍劳工,其中印尼外劳7万余人。虽占比不大,但外劳增长率相对较高,是主要国家中增速最高的。正因如此,日本政府对和印尼达成这项协议寄托厚望。


但有日本媒体指出,日本内阁并未将外劳这张牌押在印尼一国身上。11月底,日本首相岸田文雄曾对越南方面表示,引进越南人力资源“对日本社会经济发展至关重要”。


▲日本东京,一位年长店员在店门口等待顾客。图/新华社


逐渐敞开的外劳引进大门


长期以来,日本一直标榜所谓“文化同质国家”属性,对引进外劳和外国移民持消极态度。不但外籍移民、劳工,就连本国少数族裔的阿伊努人、琉球人等也往往被社会和职场打入另册。此前,有学者曾撰文指出,“替代移民”对于日本政治家而言是“禁忌话题”,无法从这个角度“有意义地探讨解决劳动力短缺问题”。


然而,随着日本老龄化趋势的深化,形势逆转了。日本总务省公布的截至2023年1月1日的居民登记数据显示,日本国民人口在2022年连续第14年下降,减少了约80万人,降至1.2242亿人。


同时,新华社援引日本总务省今年9月17日公布的人口统计数据显示,日本65岁以上老年人在总人口中所占比例达到29.1%。另据新华社报道,有日本研究机构预测,到2040年,日本第二次生育高峰期(1971年至1974年)出生的一代人年龄超65岁后,届时老年人在该国总人口中占比将升至34.8%。与之相比,2022年,日本生育率降至历史最低的1.26,跌破80万。预计2040年将出现1100万劳动力短缺。


鉴于此,日本内阁近年来不断呼吁增加生育率,但收效甚微。此前,岸田文雄曾在议会上呼吁,称由于出生率、人口和劳动力的迅速下降,日本“正处于社会功能失调边缘”。在这种情况下,谈论引进外劳、开放移民政策不但不再是禁忌,甚至成为一种潮流。


在此背景下,曾被全球职场界称作“世界上最不友好外劳政策”的日本《外国人技能实习制度》,在2017年11月被相对宽松的《关于外国人技能实习的正确实施及技能实习生保护的相关法律(技能实习法)》所取代,外国技术工人引进流程被简化。


2019年,日本再度扩大外劳签证计划:允许34.5万外劳在5年内进入日本,其中低技术外劳允许停留5年,高技术外劳停留无期限。


2023年,日本内阁批准了法务省提出的新签证制度提案,以吸引高收入者和高价值毕业生。此外,政府开始讨论一项促进日本和外国学生出国留学交流的提案草案,其中包括为后者提供兼职工作机会和居留途径。


与此同时,日本有关部门也建议废除备受争议的技术实习计划,并呼吁建立一个新的制度来保障长期工人和短期工人的安全,同时尊重外劳的人权。


一些专家将大规模移民视为日本劳动力萎缩、人口老龄化和国内消费下降的最后一刻解决方案。还有人建议,日本可以效仿加拿大等成功依赖移民的国家,制定每年流入一百万移民的目标,以抵消人口下降的影响。


▲日本年轻人走在东京街头。图/新华社


“骨感”的现实


然而,正如许多观察家所指出的,现实是极其“骨感”的。


一篇人口学者的论文指出,日本内阁曾公开预测,2040年日本每年需引进64.7万适龄外劳,才能填补国内劳动力短缺的空白。但2018至2020年,该国引进外劳总数与之相比存在很大差距。


许多分析家指出,日本企业和职场,尤其最缺乏劳动力的中小企业和服务业等低技术行业,对引进外劳有各种烦琐、严苛的名额比例限制,且越是这样的企业和行业,对“低端外劳越歧视”。


此前,在东京举行的一次劳动力论坛上,有曾在日本留学,并在日本有工作经历的印尼人指出,日本职场对外劳、尤其劳动密集型外劳很不友好,“语言障碍、工作角色模糊,和五花八门的潜规则及所谓传统、惯例”,令低端外劳无所适从,“许多中小型公司仍然不愿意接受外国工人……且企业越小越麻烦,尽管它们其实最缺人”。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就在12月,执政的自民党根据内阁专家小组的“强烈建议”,继续维持“外籍研修生三年内不得跳槽”的争议性规定。


这项规定已引发诸多外劳强烈不满。他们指出,这令其在本就困难重重的日本职场处于更加弱势的地位。即日本雇主刻意凭借研修生制度对他们予取予求,而他们就连“惹不起躲得起”的权力都被制约——鉴于非高技术工种的研修生滞留时间只有5年,“三年不得跳槽”意味着其在日工作期间,60%的时间都不得自主。


显然,对许多外劳而言,日本仍然很难被视作一个“宜就业”的劳务输出理想目的地。


撰稿/陶短房(专栏作家)

编辑/马小龙

校对/陈荻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