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由张律编剧并执导,辛柏青、黄尧、田壮壮、南吉、李勤勤、王宏伟主演的剧情片《白塔之光》迎来国际首映一周年。在这部剧情片国际之旅的收官之际,新京报记者专访该片制作人徐佳含,听她分享了自己从媒体负责人到制片人这一角色转变的心路历程,以及对中国艺术电影生态的看法与观察。


徐佳含。 受访者供图


提及中国当下值得关注的年轻制片人,徐佳含是个无法被忽略的名字。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的她,在短短几年内便积累了优秀的简历,最近她的新片也正式开机。2016年,徐佳含参加了美国大学的交换项目,到法国巴黎学习一年。在巴黎,她遇到了两位志同道合的伙伴,共同创立了媒体品牌深焦。随后,她休学一年,回国专心经营公司,并将之发展为一家集媒体、国际发行、电影制作为一体的公司。在她研究生毕业前,这家公司已经初具规模,在国际电影节上频频崭露头角。她曾参与《漫游》(2019)《福冈》(2019)《漫长的告白》(2021)《白塔之光》(2022)等艺术电影佳作,多次带着自己的影片入围国际顶级影展,将中国电影展现给世界观众。一路走来,徐佳含轻描淡写地用“幸运”形容自己,但在幸运背后,却是靠眼界、天赋、努力在默默支撑。徐佳含表示:“我总是提醒自己,要往前走,要前进”。


电影节是真正让市场文化碰撞的地方


新京报:回顾去年的三大电影节,只有《白塔之光》和刘健导演的动画片两部华语片备选入主竞赛单元,这是为什么?


徐佳含:去年确实是中国电影在世界电影节亮相的“小年”。一方面,我绝不提倡迷恋、讨好电影节,甚至主张电影人应该对电影节的偏好保持警惕。另一方面,我认为应该关注世界的电影界在发生什么,他们在讨论哪些议题?他们在关心什么?电影节不应该是一种虚荣的荣誉,而是真正让市场、文化发生交流与碰撞的地方。总体而言,今年三大电影节上亮相的国际影片还是非常令人惊喜的,充满活力和多样性,电影节的市场部分也明显热闹了起来。


电影《白塔之光》杀青合影。


新京报:您觉得华语好作品匮乏的情况,是源于哪个环节的问题?是投资时大家不知道如何鉴别好作品,还是环境或市场接受度没到某个程度?


徐佳含:各个层面的原因都有。从末端来说,电影市场或者说观众的品位还不够成熟、不够细分,艺术电影或者作者电影还没有足够坚实的观众基础。在售票和影院这个环节,由于艺术电影和商业片混在一起,影院经理必然优先那些他认为更易懂、更“好看”的作品,而高昂的宣发费用也令作者电影缺乏在市场竞争的信心。从融资角度来说,投资人只能根据现有市场的表现判断,缺乏远瞻性,这导致了一些“剑走偏锋”的独特电影难以融资。从创作者的角度讲,国内的电影教育完善程度不高或者比较片面,从学校毕业后创作者们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坚持职业选择 从上游介入制作


新京报:您如何选择与自己合作的导演的?他们身上的什么特质会吸引到您?


徐佳含:从合作导演的选择上来说,我会试图兼顾新导演和成熟导演,因为他们各有各的优势。成熟导演在剧本的创作上和拍摄上有经验,但新导演总有一些出人意料的想法,无论对错都会惊艳到我。这两类导演所面对的苦难也是不一样的,换句话说,他们需要制片人做的事情并不完全相同。对于成熟导演来说,很难做到每一部作品都超越前作,或者说每部作品都让你的合作者感到耳目一新、充满动力,这是非常艰难的事情。


新京报:您是否会从项目初期就考虑到市场因素?比如,考虑观众会不会喜欢这部电影并为之买票?


徐佳含:作为导演可以完全忽略市场,这完全没问题,然而制片人不行。从融资阶段就必然要跟投资人讨论到市场的问题。我的经验是票房并非回收的唯一途径,我会在一开始就帮投资人算清这笔账,有哪些渠道可以回收,大概周期是什么样,也因此才能维持许多良好健康的投资关系。


无关介质 保持敏锐最重要


新京报:作为电影制片人,过去三年有没有感到行业生态的一些新变化?


徐佳含:最大的变化当然是公司现金流萎缩,这很现实。当大家都有钱的时候,很多公司还愿意投入一些资金来支持艺术电影或者作者电影去获得电影节的赞誉或者奖项、荣誉,但在大家整体都比较资金紧张的情况下,确实这样的机会会少很多。说白了,电影节的奖项对于大多数公司来说只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这个行业的迭代本身就非常快,而疫情更是加速了这样的迭代。但也许这个是件好事,因为留下的人我想是非常热爱这个行业的人,只有通过电影这个媒介才能将所思所想传达给更多的人,才如此坚定选择通过电影这个媒介进行表达。


《漫长的告白》是第五届平遥国际电影展的开幕影片。


新京报:新的观看模式也是时代快速变化的一个体现,您排斥流媒体吗?


徐佳含:我并不排斥,但我个人确实很少看电视剧和短视频。对于电影来说,尤其是中国电影,进入院线发行的成本非常高,流媒体不失为一个好选择,一方面流媒体平台的现金流好,它们可以快速地进行采购和投资决策;另一方面,很多电影也许能在流媒体这种成本更低的发行方式上找到未来之路。


新京报:国外也有不少艺术院线,也会有很多的观众想去看这类所谓比较小众的作品?


徐佳含:是的,在巴黎上学的时候在拉丁区一条小街,街上有很多家艺术影院,策展人会在这些影院常年策划各种各样的电影放映节目,有围绕国别的,也有围绕导演的。而排队在看这些电影的观众比我们国内在中国电影资料馆或者法国文化中心排队观影的观众年纪要大很多,他们确实有艺术电影的稳固发行渠道以及艺术院线稳固的观众群的,但我觉得这件事没有什么可比较的,因为每个国家都有特殊的国情,我也相信中国的电影市场会越来越细分,前几年,我们有了全国艺术电影发行联盟,从一定程度上为观众提供了更多的选择。最近也有更好的消息说,可能中国院线也会引入分线发行的方式。我认为这些方式都会给艺术电影更多的空间。简而言之,电影市场的多样性是一个必然的趋势。


新京报:对艺术电影的接受度是不是也跟时代环境有关?


徐佳含:短讯息、短视频占据了我们很多时间,这些时间似乎被分割成无数个小碎片。我觉得电影和游戏、VR的融合也是必然的趋势,最理想的状态就是百花齐放。有人选择在电影院度过一段没有手机的时光,感受光影魅力;也有人喜欢沉浸式的游戏体验,这都无可厚非,关键是观众应该保持敏锐和感知力。


新京报记者 周慧晓婉

编辑 徐美琳

校对 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