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远
41岁,作家、出版人,现担任“单向空间”创始人、《生活》杂志联合出版人,2016年,担任腾讯新闻《十三邀》节目主持人。
许知远说,“我们应该始终跟那些被边缘化、被孤立的声音在一起。” 新京报记者 徐天鹤 摄

  风波已经过去一阵子了,许知远正在录新一期的《十三邀》,和一个诗人聊蒙古是怎么征服世界的,但聊着聊着,那种受到伤害的感觉,突然笼罩了他。

  他说自己迟钝、慢热,但这种感觉还是让他“非常不舒服。”

  八月末九月初,许知远和马东对谈的那期《十三邀》引起热议。随后,他与女星俞飞鸿的对谈也被翻了出来,有媒体这样拟了标题《调戏俞飞鸿初夜,满嘴“性、情爱、潜规则”,许知远这代中国老男人们有多丑陋?》

  好多人在微信上把文章转给他,他看了题目,没有点进去。

  去年春天,许知远开始做这样一档访谈节目,去和他感兴趣的人聊天。把自己的愤怒、困惑、好奇都抛给对方。

  所有的谈话中,都有回避、尴尬、顾左右而言他,他们不打算回避这些尴尬。

  直到舆论,结结实实地撞了上来。

  他从不掩饰自己

  这种事在许知远的生活里不常发生。

  这次俞飞鸿的访谈,让他第一次相对清晰地感觉到,“一个小型的妖魔化某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大家怎么愿意加入到这个妖魔化的过程。尽管我做视频我自己都没有看过,但是任何正常看过的(都会知道),没有任何他们认为的意思。”

  “她确实很好看,我碰到那种很美的女孩子,我会告诉她你很美,这不是一个很自然的表达吗?”

  他的另一个解释是,那时他刚开始做节目,他不是做电视出身的人,镜头对着,他会尴尬,但是他得说话,就算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得找一句话说。

  他觉得这个文章找错了靶子,他不是那么一个人,“我不是一个他们所讨伐的男权(主义者)。”

  许知远确实是自由的,甚至是天马行空的。当时,《十三邀》的出品人李伦找到许知远,邀请他做这样一档节目,许知远一头雾水。

  李伦后来解释,他曾观察过许知远在很多公开活动上的表现——他从不掩饰自己。也许这种特质正是一档新节目需要的。

  第一次开会,许知远就列了长长的单子,写下了那些著名的采访对象,郭德纲、汪涵、莫尼卡·贝鲁奇、舒淇,还有陈嘉映。李伦的第一反应是,“这十三不靠啊”,这一声感叹,最后成了《十三邀》的栏目名。

  接受我们采访时,感觉某些瞬间,他有些出神。大学毕业快20年了,他仍觉得自己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白日梦里。现在也是这样。“不靠谱的”、“疯疯癫癫的”。

  他用迷惘、愤怒来形容自己的青春和校园生活,因为厌倦,他休了一年学。后来毕业,进入《经济观察报》,成为主笔。

  这份报纸的老同事们大多还记得,2003年初经观年会,有个环节是颁发前一年的优秀员工奖。当时的社长邀请去年的优秀记者许知远一起颁奖。

  他上了台,径直撂下一段话:报社的评奖方式有问题,是公司政治的产物,奖项都给了不该给的人,因此他拒绝颁奖。台下四座皆惊。

  他现在的合伙人于威曾总结,许知远这个人,经常引起两种截然对立的情感:要么毫无条件地喜欢;要么深深地厌恶。他常因天真而专横、因羞涩而无礼、因默默无闻而傲慢。他不能理解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有多么复杂。

  要参与对国家精神的塑造

  在采访前,李伦叮嘱我,千万别把许知远写成“公知”。

  这个词汇在当代中国的语境里早已被污名化。成为苦大仇深、媚俗、骂架、拉帮结派的代名词。

  但许知远不在意,“我当然是一个知识分子了,我从不讳言这一点。”

  他在大学开始写第一本书《那些忧伤的年轻人》,书里讲到,自己面前遥遥站立着约翰·斯图亚特·密尔、伯兰特·罗素、沃尔特·李普曼……

  再过了几年,他成为媒体的一员,心里想的是,要参与对国家精神的塑造。

  十月末,在清冷的单向空间二楼,41岁的许知远穿着白衬衣、牛仔裤,回忆起他记忆里最蓬勃、最热气腾腾的好时光。

  他记忆最深的是邓小平逝世十周年,他写了一篇极长的文章,叫《从孙中山到邓小平》,27000多字,足足占了八个版。

  “我写了几周时间,描绘了一百多年中国的变化。现在想起来,不知道怎么东抄西抄写成的。但打开报纸还是很震撼,那时候才20多岁,年轻气盛,那么大的一个版面,好像很多人读那个文章。”

  但好时光总是易逝的。2005年,他从《经济观察报》离职,和朋友们创办了《生活》杂志。再后来,又创办了单向街书店。到如今,变成了一家叫做“单向空间”的创业公司。

  没觉得自己有中年危机

  去年冬天,许知远到山西汾阳见了自己的老朋友贾樟柯。

  贾樟柯如今已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生活。整个城市笼罩在雾霾之下,他们在冷冽的空气里穿行,打气枪、骑雪地摩托、拜关公。

  贾樟柯抽一口烟,又吐出来,回忆起2009年在圆明园的单向街书店,大家表达欲望都还强烈,披着棉被聊天。而现在,他说,自己越来越对形成共识不感兴趣。

  采访时我们同样问了许知远,你对形成共识还有兴趣吗?他说,“没那么强烈了吧,都是一个衰减的过程,因为里边有很多无奈。”

  在采访进行前,他在一楼开会,要筹备第三届的书店文学奖。他们想给年轻一代的作家们,树立一个不一样的写作和文学标准。“我们应该始终跟那些被边缘化、被孤立的声音在一起,我们真的对大合唱没兴趣了。”

  40岁之后,他总是听人聊起“中年危机”,觉得困惑,他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危机。

  但改变是确实有的,那就是逐渐接受了自己的局限性。原来他想成为很多人,本雅明、梁启超……现在他接受了——谁他也成为不了。

  现在他的希望是,自己在做的这些事情,“能真正进入并影响一代又一代人的精神生活”。

  同题问答

  1

  新京报:这五年最大的改变是什么?

  许知远:更笃定了一些。因为年轻的时候有很多盲目的激情,现在这些盲目的激情减少了。

  2

  新京报:这五年最高兴的事是什么?

  许知远:我现在在写书。每当写出了一段自己没想到的东西,那一刻特别幸福。比如今年夏天。我在写书的序,那天晚上我喝了好多威士忌,不知道哪来的亢奋,从大概晚上十点写到凌晨四点。我竟然写了8000字,把第一章一气呵成写完了。哇!我觉得我那6个小时的时间,burning,脑子在燃烧的感觉,那种烧灼感。

  3

  新京报:未来五年对自己最大的期待?

  许知远:我特别想办一个特别牛的古典音乐台,想买一家英国的老书店,想在中国的县城里开辟小小的单向空间图书馆,潜移默化地影响年轻人。

  新京报记者 罗婷 实习生 黄钰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