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丨彭镜陶

 

2月27日,中国人民大学传播学讲师董晨宇做客新传研读社和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联合推出的“云端读书会”第一期,根据他翻译的《交往在云端:数字时代的人际关系》探讨有关社交媒体的问题。


人类对技术的乌托邦和反乌托邦想象从未停止

 

在“云端读书会”第一期,董晨宇一共和读者们分享了三个主题,分别是:有关互联网的想象(乌托邦VS反乌托邦)、如何思考互联网(七种技术特质)和一份不完全的研究清单(20个关键主题)

 

关于对互联网的想象,董晨宇提到了他在《交往在云端》的译者序中出现的两句话。第一句是“新技术的卓越功能,将会把那些视觉化的手段和技术引入教育过程,对全世界的学生们来说,这将使得教育更加具有娱乐性和吸引力。”第二句话是“这将是一座没有屋顶的教室,教师的墙壁建立在整个地球上,每个家庭都是对哈佛大学的延伸。”难以想象,第一句话是20世纪20年代报纸对广播的评论,第二句话是20世纪40年代对于电视的评论,这两句话都出自于《数字化崇拜》一书。

 

《交往在云端:数字时代的人际关系》,[美]南希·K.拜厄姆著,董晨宇、唐悦哲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20年1月版

 

如果剥离这两句话诞生的语境,放到今天的互联网环境中也没有任何违和的地方。20世纪20年代人类畅想广播对教育的影响,20年后又畅想电视对教育的影响,今天我们仍然在畅想互联网对各行各业的影响,我们一直对技术有着乌托邦的畅想。

 

人类对技术的乌托邦和反乌托邦的想象从未停止,但一直被击碎。对技术的乌托邦想象意味着对技术极端崇拜,电报刚刚出现的时候,有观点认为电报会终结时间和空间,结束战争。结果电报发明没几年,世界大战就暴发了,电报成了战争中通信的一把利器,它非但没有终结战争,反而让战争更加激烈了。

 

同样,在20世纪90年代的时候,有观点认为“互联网将开启一个文化民主的新时代,自主的消费者将要发号施令,旧的媒体寡头将要腐烂和死亡。互联网将振兴民主。在世界各地,弱者和边缘人将会被赋予力量迫使独裁者下台并使权力关系重组。互联网将会使宇宙收缩,促进国家间的对话和全球理解。”这个观点,拿到今天来看是很讽刺的。

 

事实上互联网只是现代民主化进程的一个组件,互联网并不能让我们的社会更好。格罗申科曾对全球72个国家进行了一个为期十年(1994-2003)的统计调查,发现互联网的普及率增高,并不会导致一个国家的民主程度提升。

 

《交往在云端:数字时代的人际关系》提到,在美国,人们担心汽车会使青少年和家人产生隔阂,还指控书籍、漫画、电影和电视会导致青少年早熟或成为少年犯。在美国历史上,人们同样会担心19世纪中叶特别流行的廉价小说会损害其读者的智力发展、增加他们潜在的反社会行为和犯罪几率。

 

自行车刚刚发明的时候,英国教会也反抗说“自行车毁了青年一代!”那么自行车是否毁了年轻人呢?也有一点道理,英国教会希望年轻人周末去教堂做礼拜,但是青年人有了自行车以后都去郊游了,不会再去做礼拜了。以此类推,你也可以说修仙小说毁掉了青年一代、王者荣耀毁掉了青年一代等,一切新技术都有可能毁掉青年一代。雷蒙·威廉斯有一句话可以解释这种对新技术的畏惧,“我们社会一个重要的特征,就是新技术与旧社会之间出于明确意志的共存。”

 

2017年,脸书公司开发的两款聊天机器人突然开始和对方对话,很多媒体都疯了一样地说两个机器人开发出了自己的语言,人类即将被机器人替代,公司赶紧出来澄清说机器人的程序出错了。雪莉·特克尔对这种害怕机器、AI取代人类的话语称之为“人的没落。”

 

董晨宇讲道,我们对互联网的乌托邦和反乌托邦想象都是极简主义的,也就是我们太过于简化技术和社会的互动。



社交媒体未必会让我们陷入“群体性孤独”

 

拜厄姆在书中处理了三种日常迷思,第一种是“社交媒体中的自我是虚构的,现实世界的自我是真实的”。在社交媒体中,有的时候因为匿名,双方萍水相逢,会导致很多越轨行为,比如说在王者荣耀峡谷中一言不合就引战,这是因为你们双方打完这局后都不会再见面了。

 

但社交媒体中的自我一定是虚构的吗?不一定。我们一直认为互联网会使青少年更容易遭受性侵,事实上出现互联网前后,青少年性侵案的比例并不没有显著变化。大多数性侵是发生在熟人之间的,也就是说,被熟人性侵的几率远远高于在互联网上被骗出来性侵,我们对互联网的想象太极端了。

 

社交媒体中的自我不一定虚构,现实世界中的自我也不一定真实,在豆瓣、树洞这种地方,自我就是虚构的吗?我们想要研究的并不是哪个更真实、哪个更虚假,而是社交媒体中的自我是怎样建构的,和现实世界中的自我有什么不同。

 

第二种是“社交媒体中的关系是单薄的,现实世界中的关系是厚重的”。有一本书叫《群体性孤独》,举个例子,现在一家人吃完饭坐在客厅里都是各刷各的手机,每个人生活在自己的气泡里。公共生活在衰落,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越来越疏远,很难说是不是社交媒体导致的。

 

第三种是“社交媒体中的社群是牵强的,现实世界中的社群是自然的。”有人认为社群是不可能在互联网上成立的,因为媒体社群的一个必要条件是共同的地理空间。地理空间虽然消失了,但是空间感还存在,地理空间的消失不能说明社群的消失。中国早期的互联网历史中充满了空间的隐喻,比如BBS、天涯社区都是空间的隐喻。

 

互联网有七种技术特质,分别是交互性、社交线索、时间结构、存储性、可复制性、可及性和移动性。董晨宇指出,互联网不一定比书籍更具有交互性,就拿看抖音和看书举例子,看抖音并不比看书的精神交互更强,看书反而刺激了更多思考和深处的感官去适应。社交媒体上的社交线索未必比人际传播的社交线索更强,我们发明了表情符号来代替人际面对面的语言符号。可及性的意思是人们动动鼠标,就有可能把信息传给成千上万的人,这意味着传播权不再是传统媒介组织所独享。虽然我们常常说人人都有麦克风,但有的人麦克风大,有的人麦克风小,不同人的话语权不一样。社交媒体的移动性体现在手机对电报的变革,提供了随时随地无间断联系的可能性,也就是随时随地都能被找到,使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但这并不是所有人想要的,带来的也不全是优点。

 

撰文丨彭镜陶

摘编丨李永博

校对丨危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