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芽数据显示,全球7000多种罕见病,有药可治的比例不足10%。


我国有2000多万罕见病患者,每年新增患者超20万。确诊难、治疗方法少、可用药品少等难题交织,让这个日益庞大的群体身陷困境。


2018年11月开始,我国政府相继发布三批临床急需境外新药名单,其中,罕见病药物达到37个,占比超50%。短短三年多时间,37个罕见病药物品种中,已有21个获批上市。


15年等来希望


2003年至今,Ⅰ型黏多糖贮积症的特效药注射用拉罗尼酶浓溶液(简称“拉罗尼酶”)已上市19年,而它进入中国只有不到两年的时间。


29岁的Ⅰ型黏多糖贮积症患者张笑,12岁得知拉罗尼酶开始,苦苦盼药15年,终于盼来拉罗尼酶2020年6月3日在国内获批的消息。


黏多糖贮积症是一种渐进性、致残、致死的罕见遗传病。由于这个疾病,张笑的身材矮小、容貌改变、角膜混浊、关节僵硬,神经系统、心肺等重要器官也受到严重损害。


2005年,当张笑得知Ⅰ型黏多糖贮积症有药可治时,她在网上找到拉罗尼酶的图片。隔着屏幕看到那个小瓶子时,她仿佛抓住了活下去的希望。“当时图片上有一段很小的文字,告诉你药名、年治疗费用,国外获批时间等。”也正是从这一年起,她开始了存钱买药的计划,从最初的几毛钱开始慢慢攒,由于一直要看病花钱,十多年下来也只攒下了1万多元。


2016年5月,妈妈带着张笑去台湾看病,不是台湾本地居民又没钱买拉罗尼酶的张笑,恳请医生送给她一个空药瓶。“带回大陆,是想激励自己,要为推动拉罗尼酶获批做一个患者可以做的努力,要让这个药来到中国,让和我一样的患者都能用上药。”从一张图到手握空药瓶,张笑似乎离梦想又近了一步。


从2019年6月10日提交上市申请获受理,到2020年6月3日获批上市,拉罗尼酶在国内的上市用时不到一年。当这个药正式上市销售后,张笑激动之余找到了她的主治医生,想用存的钱买一瓶药试试,哪怕只能用一瓶。按体重计算,张笑一次需要用8瓶。按拉罗尼酶9114元/瓶的价格来说,她攒的钱,只够买一瓶。“我只想知道,这个药哪怕只打一瓶,我的身体是否会有不一样的变化。”尽管盼来了特效药国内上市,但张笑还面临着支付困难,至今没有用上拉罗尼酶。


张笑告诉新京报记者,她收藏的拉罗尼酶小药瓶,时刻在提醒着自己,活着的目标就是坚持和继续努力。


2021年,国家医保局在回复全国人大代表刘献祥提交的罕见病相关建议时提及,对于费用特别高的特殊罕见病,国家医保局将会同有关部门探索罕见病用药保障机制,努力减轻患者负担。“这释放了一个比较积极的信号,国家医保局或将尝试通过多部门联合的方式,共同解决罕见病高值药品的问题。”病痛挑战基金会信息总监郭晋川指出,虽然有更多的创新支付模式可以考虑,如探索按疗效付费、探索医疗贷款等,但是要保障罕见病药物的可及性,最根本的依然是医保支持。


利好政策频出


中国罕见病联盟发布的《2020中国罕见病综合社会调研》显示,我国42%的罕见病患者经历过误诊,公众和科学界对罕见病的了解很少。经济学人智库2020年7月发布的《亚太地区罕见病的认知与管理评估》报告显示,在中国,只有24%的罕见病患者接受过最佳循证治疗。


“对抗疾病,没有药如何能打赢?以前我们只能告诉患者,国外有药可治,国内却无药可用。不过这种情况从2018年尤其是2019年开始,明显好转,临床可用的药多了,近几年确实在加速。”北京大学第一医院儿科副主任熊晖表示,以往即便医生知道境外有药可用,但因为没有在国内获批上市,患者无法从医院获得药物,只能通过海淘等渠道购买,也因此引发了一系列问题。一些静脉注射的药物,即便能够买到,国内医院也无法给患者注射,因为国内未获批上市。近几年,熊晖明显感觉到政府对罕见病的关注力度在加大,尤其是今年,“加强罕见病研究和用药保障”被写入政府工作报告。


为鼓励罕见病治疗药品研发,2016年2月,原国家食品药品监管总局发布《关于解决药品注册申请积压实行优先审评审批的意见》,并于2017年12月修订实施,对包括罕见病治疗药品在内的18种药品注册申请实施优先审评审批。


2018年5月,国家卫生健康委等五部委联合发布《第一批罕见病目录》,首次明确了121种罕见病,影响患者超过300万人,被业内视为国内罕见病领域“开荒性”的重磅文件,此后多项利好政策频出,罕见病药物上市进程加快。其中,2018年11月开始相继发布三批临床急需境外新药名单,37个罕见药品种进入名单,占比达到50.68%。


2020年,新修订的《药品注册管理办法》明确,将具有明显临床价值的防治罕见病的创新药和改良型新药纳入优先审评审批程序,对于临床急需的境外已上市境内未上市的罕见病药品在70日内审结。


国家财税政策也在支持罕见病药物研发。2019年2月,财政部、海关总署、税务总局、国家药监局联合发布《关于罕见病药品增值税政策的通知》,对罕见病药品实施税收优惠,对首批21个品种的罕见病药品,按照简易办法依照3%征收率计算缴纳增值税,鼓励罕见病制药产业发展,降低患者用药成本。2020年9月,14个最新批准注册的罕见病治疗药品被纳入第二批清单,以享受相关增值税政策。2020年12月,财政部又发布《为支持构建新发展格局2021年1月1日起我国调整部分商品进口关税》的通知,其中对4种罕见病药品原料实行零关税。多项财税政策的落实,在一定程度上激励了企业对罕见病用药研发投入的热情。


多款药物上市


新京报记者依据丁香园Insight数据库盘点,三批临床急需境外新药名单的73个品种中,共有21个罕见病药物获批上市,平均获批时长368天。


其中,有的品种是在2018年以前便提交的上市申请,获批时长相对较长。如依洛硫酸酯酶α上市申请于2017年2月提交,2019年5月21日获批,时长达到826天,是21个品种中耗时最多的。但是,从依洛硫酸酯酶α被纳入2018年11月1日正式发布的第一批名单开始,到最终获批,只用了197天。


2018年获批的司来帕格,也同样如此。该品种的上市申请于2017年3月提交,2018年12月获批上市,时长达641天。但是该品种自2018年8月被纳入第一批临床急需境外新药征求意见名单后,很快在2018年9月被纳入优先审评审批,在2018年11月第一批名单正式发布后,该药很快在2018年12月获批,耗时仅3个月。


而名单中的诺西那生钠、芬戈莫德、氘代丁苯那嗪等11个罕见病药物品种,上市审批时长则不到一年,最快的重组人生长激素注射液(商品名“诺泽”)仅用57天。诺和诺德回复新京报记者称,就Noonan综合征这个适应症而言,正是因为被纳入了临床急需境外药品名单,且有充分证据证明药物有效且无人种差异,被豁免临床试验,直接申报上市申请并获批。而目前国内一个新药平均批准时间约16个月,如果以此作为标准对比,诺泽的审批时间大幅缩短。


除三批临床急需境外新药名单外,还有多款名单外的罕见病药物获批上市,如罗氏针对罕见病脊髓性肌萎缩症(SMA)的新药利司扑兰口服溶液用散,该药是国内首个获批用于SMA治疗的口服修正治疗药物。


来自病痛挑战基金会的统计数据显示,从2018年5月第一批罕见病目录发布至今,共有30个罕见病药物获批上市,涉及31种罕见病适应症。不过,罕见病药物主要还是依靠海外引进。2021年12月罕见病大会上发布的数据则显示,截至目前,我国共有60多种罕见病药物获批上市,40多种被纳入国家医保目录,涉及25种疾病。从上述数据来看,2018年以来,罕见病药物获批上市的速度在明显加快。


弗若斯特沙利文数据显示,全球罕见病药物的市场规模预计将从2020年的1351亿美元增至2030年的3833亿美元,复合年增长率为11%。中国罕见病药物市场预计将急剧增长,由2020年的13亿美元增至2030年的259亿美元,折合人民币约1642亿元,复合年增长率为34.5%,将超过美国及世界其他地区的同期复合年增长率。市场增速显著,前景广阔,越来越多的企业瞄准中国市场。本土企业也开始涉足罕见病领域,进入早期探索阶段。


本土药企探索


三批共37款临床急需境外罕见病新药中,国内企业布局罕见病适应症的寥寥可数。


如依达拉奉,原研药由田边三菱制药研发,被纳入第二批名单是因为其适应症“肌萎缩侧索硬化”。丁香园Insight数据库显示,101家国内企业布局该品种,绝大多数为注射剂型。注射剂型中,28家国内企业拿到该品种批文,包括齐鲁制药、新华制药、四环制药等,仅有江苏正大丰海制药2020年4月30日获批肌萎缩侧索硬化适应症,视同过评,其余企业该品种的适应症均为缺血性脑卒中。其他剂型方面,今年4月2日,药源生物科技(启东)及南京百鑫愉医药联合提出的上市申请是舌下片剂,因“肌萎缩侧索硬化”适应症被纳入优先审评审批。另外,南京优科生物的复方依达拉奉注射液(依达拉奉+氨基乙磺酸)开展了肌萎缩侧索硬化适应症的研发,已获批临床试验。


枸橼酸西地那非也面临同样的局面。辉瑞的枸橼酸西地那非片,因肺动脉高压适应症被纳入第二批名单。丁香园Insight数据库显示,该品种国内有多达58家企业布局,有57家企业的适应症均为勃起功能障碍,包括扬子江集团南京海陵药业、华润赛科药业、修正药业长春高新制药、乐普药业等,仅有江苏亚邦爱普森药业在研发肺动脉高压适应症。


中国罕见病药物研发代表性企业北海康成,在2020年成功引进韩国的Ⅱ型黏多糖贮积症治疗药物艾度硫酸酯酶β注射液,成为国内首个且唯一的全球新一代治疗Ⅱ型黏多糖贮积症的酶替代疗法。位于第二批名单中同样用于该适应症的药物艾度硫酸酯酶,尚未在国内获批。除此之外,北海康成研发管线中,也有针对阵发性睡眠性血红蛋白尿症的CAN106注射液,治疗戈谢病的CAN103等。


“大部分中国药企还处于对罕见病药物的引进和仿制阶段,这块市场的需求远未被满足。”智慧芽生物医药数据总监裴立东表示,出于投入产出的考虑,罕见病新药研发并不是本土药企的主流关注方向,对罕见病药物的研发仍以仿制为主。


新药研发周期长,罕见病药物市场相对较小且处于孕育期,国内资本更多的是追逐热度,因此罕见病药物研发没有成为资本关注的主流。“如果政策引导再给资本一些信心,可能会给整个中国罕见病市场带来一定影响。”裴立东说。


今年2月,蔻德罕见病中心创始人黄如方联合12位科学家和企业家共同发起成立浙江瑞鸥公益基金会,旨在推动中国罕见病科研及转化医学的发展。黄如方表示,对于中国罕见病患者的整体用药保障,应该一手抓引进,一手抓研发。因为研发需要投入巨大的时间,不可能短期见效,而引进则可以在短期内满足国内患者需求,两者互相补充,才能让中国患者尽快用上全球最好的药物。“我们也应当承担起基础科研和药物研发的重担,让患者摆脱缺药困境。”


新京报记者 王卡拉 张秀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