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物质过剩的时代,在十年后的乌镇,你可以坐在沿河而建的咖啡馆门口饮啜,也可以在定胜糕、萝卜丝饼店旁朵颐,可以去汉服体验馆着华服打卡拍照,还可以在戏剧市集的手工艺品摊位挑挑选选。


这是一个信息过剩的时代,在戏剧节期间,数不尽的剧目与嘉年华表演、朗读会、展览次第呈现,到处张贴着日程表和活动简介,总有一个时间段游人可以参与其中……


这是一个脚踏实地的时代,被问及在办第一届戏剧节时是否会想到第十届的样貌,艺术总监孟京辉说自己没想那么多,就着眼于眼前。对于下一个十年他也如此回答:“任何一个事情的发生发展都跟你所在地的文化环境和历史沉淀出来的那种文化激荡力有关,我们有时候不能过多地想这个问题,我觉得现在这个路在走,所以我们现在想的其实更多的是第十一届怎么玩得更好,玩得更漂亮。”


第十届乌镇戏剧节开幕后,街道上游人如织。



“戏剧节必须要有强烈的思想价值在里面”


孟京辉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有太多的东西要学,有太多的声音要听,有太多的要求要满足,“如果70年以后我还活着,我再看70年以后的乌镇戏剧节,多来劲。70年以后,阳光、绿树、灯光完全不一样,太开心了,太神奇了。”对于这个走过十年的戏剧节,孟京辉的态度非常积极。


对他而言,乌镇戏剧节是成功的。“不是说人多,也不是说关注多,我觉着当(这里的)人文设施慢慢变得实在的时候,这是有未来的。”他认为这种人文状态的建立,甚至比戏剧节本身都重要。在孟京辉的认知中,戏剧节的成功并不是一两部戏的成功,最重要的是它要激发大家的一种看不见的东西。在每年戏剧节期间,除了戏剧展演,还有青年竞演、小镇对话,夜游神演出和各种聚会活动等,这些人和人之间的交流共同构成了一种东西,孟京辉形容为“一种心情,到此来相聚本身,我觉得这更重要。”


乌镇戏剧节朗读会。


新京报:选择本届展演剧目时有哪些标准?


孟京辉:我和赖老师(赖声川)还有我们的一些朋友,大家的喜欢都没有标准。如果说一定要有标准,我觉得可能首先是专业的,再一个是所有剧团得有表演个性,还有好多导演他要有辨识度,比如罗伯特·威尔逊已经(做了)40年了,但是他这次为什么专门弄这个(《H-100秒到午夜》)?我觉得现在他的思考跟以前的那些东西还真不一样,他的思想性和他新的一种宇宙观的价值判断还是跟以前有挺大区别,而且这是他去年的最新作品。这个戏去年在塔利亚首演的时候也引起了轰动,我们知道这个戏了,就去仔细研究,演出确实是技术、灯光各等个方面的要求都非常细腻,然后塔利亚剧团也是欧洲一个非常重要的剧团。


新京报:你是如何说服罗伯特·威尔逊带着这部戏来乌镇的?


孟京辉:我没有说服导演,我说服的是他们剧团的勒克斯(《H-100秒到午夜》编剧),他这次没来。当时他说这个戏演下来很贵,我说我们中国戏剧观众需要这样的一种沟通、文化交流。第二个他说演下来麻烦,我说我们中国人不怕麻烦。然后他说这个戏耗的时间太长了,我说和他都是老朋友了。反正我死缠烂打,我说勒克斯反正你必须得帮这个忙,以前我也帮过你忙,咱们必须得把这事给做好了。


新京报:你从导演罗伯特·威尔逊身上有没有学到什么东西?他那么追逐极致的细节,极致的干净。


孟京辉:艺术家之间的沟通反正不断地在进行,丝丝毫毫都是从你过往的经验里边一点一点发展而来的。他确实挺厉害的,他的要求,他的工作方式。他们在大剧院装台的时候,我们的工作人员还过去取经来着,看看人家是怎么玩的。


本届乌镇戏剧节开幕戏《H-100秒到午夜》。 ©Lucie Jansch


新京报:这次戏剧节似乎有好几部戏探讨的是当下的迷茫与自我认知问题,这是一种巧合吗?基调上会悲观吗?


孟京辉:它表面好像是一种悲观的认知和探索,但实际上我认为是极度的乐观主义。存在也好,荒诞也好,超现实也好,所有这些东西艺术家是有前瞻性的。所有的艺术家,我认为都是他能接收到一种不一样的信息,他们会把这个信息在(作品)当中一点一点展示出来。我觉得这是他们对人类的一种忧虑,别傻乎乎地就有吃有喝就满足了。这个世界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我们到底应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我们是用语言面对,用思维脑面对,还是用心来面对?这都不一样,这都是不同的抉择。所有的这些东西,行动有什么意义?思考有什么意义,自由有什么意义?戏剧节必须要有一种特别强烈的思想价值在里面。


新京报:随着社交媒体的发展,可能大家看一个戏之前会先去看评论,你怎么看这种现象?


孟京辉:这是个坏的习惯,我觉得看别人的评论太傻了。现在剧场是唯一可以让你面对面不受别人影响的一个场所了,戏剧是一个你可以把你自己的思想放在里边的地方,你放弃了,活该。在看戏时你直接面对演员,这个东西是最真实的,你去看评论这不有病吗?人类最基本的、最伟大的一个权利就是思考的权利,你都放弃了。


新京报:在《臭虫》开场之前你跟观众说,如果你们要退场,就从后边走。你是什么心情提醒他们的?


孟京辉:因为阶梯标识没那么清晰,我倒没别的意思,但是现场说出来成其他的意思了。


新京报:当年《茶馆》上演的时候,你站在门口对那些提前退场的人说再看看,现在为什么不去提醒他们了?


孟京辉:我没时间了。我从来没有跟这些退场的观众聊过,我怕我一跟他们聊他们就回去了。戏剧是一种人类的文化知识和文化习惯的传递而已,最重要的是自己。


新京报:观众观剧的愉悦性重要吗?


孟京辉:重要,观众必须是愉悦的。



新京报记者 吴龙珍

编辑 田偲妮

校对 刘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