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日,中国农业大学教授金可默从云南大理古生村出发,回到北京,在北京短暂地处理些事务后,随即还要再回古生村的科技小院中,在那里度过春节。这也将是她在古生村度过的第二个春节。

 

2024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推广科技小院模式,鼓励科研院所、高校专家服务农业农村。”


科技小院是由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农业大学教授张福锁,和他的团队一起,于2008年创造的教育、科研和服务三农的新模式,他和学校的师生们一起,进入乡村和农田,零距离服务乡村生产,在实践中进行科研和教学。十多年来,科技小院已经遍布全国,也吸引了众多涉农高校、科研院所的参与。

 

古生村科技小院,迎来了很多参观和访问的客人。新京报记者 周怀宗 摄

 

在乡村,有许多期盼知识的生产者

 

2008年,张福锁有了一个新想法和疑问,当时他的团队逐渐成熟,每年发表一百多篇英文文章,在国际上也有了一定影响力,还获得了国家科技进步奖。但他一直在想,发这么多英文论文,农民能看懂吗?能用上吗?“我们应该到农村去,看看我们的技术和成果,是不是真的对农民有用。”他说。

 

到乡村去,一直都是中国农学家们的传统。张福锁介绍,他所在的中国农业大学也有这样的传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后,老一辈学者如石元春、辛德惠院士等,就在河北曲周进行过改土治碱的黄淮海大会战,常年在农业生产一线,和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创造了黄淮海大开发的奇迹。

     

和进入乡村调研不同,科学的实践,需要漫长的时间和艰苦的劳动,需要真正深入乡村和田野,张福锁觉得,那可能正是他所需要的,“我们的前辈们奔赴黄淮海的时候,正是三四十岁年富力强的时候,他们在曲周农民的田里,蹲了几十年,在那里改土治碱、改良中低产田,今天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去?”

     

2009年初,张福锁把想法变成了现实,第一站就是石元春等老一辈科学家改土治碱的地方——河北曲周。他们在那里改造了一个废弃的小院,住了进去,白天下地,晚上和农民聊天,有时候还会在院子里给农民培训,或者接待农民,解答他们的问题。农民给他们的小院起了一个名字,科技小院。张福锁觉得,这个来自农民的名字,是农民对他们的认可,也是对他们的期待。

 

张福锁(中)在古生村的田间,为学生和农户们上田间课。新京报记者 周怀宗 摄

 

十多年,科技小院多次升级

 

在曲周的科技小院中,最初的实践开始了。曲周当地的农业生产以小农户为主,土地被分得很零散,都是小地块,很难一个个去教。为此,张福锁和团队的师生们,在当地发动了68户人家,建成了第一个163亩的示范方。团队老师和学生也长时间在地里帮助他们种,跟他们一起分析和解决种植过程中出现的各种问题。

 

从68户农民开始,四年时间,全县九万多户农民,技术到位率超过50%。为全县增收三亿多元,更重要的是,这些增加的收入,都在农民手里。

 

曲周的实践,使张福锁和团队师生们,对科技小院的模式有了更大的信心,科技小院的故事,也逐渐被人们知道,越来越多的地方邀请他们去建立科技小院。科技小院本身也在不断发展。


张福锁介绍,“科技小院的发展中,最开始,我们帮助小农户提升农业生产的科技水平,设立了零距离、零时差、零门槛、零费用为农民提供科技服务原则。后来我们发现,通过科技示范户和大农场的示范作用,去带动更多的小农户,效率更高,我们又开始在农民合作社和大农场建立科技小院。再后来,脱贫攻坚的过程中,小院又有了助力脱贫攻坚的功能。脱贫攻坚收官后,我们发现,已经有小院在自发地做乡村振兴工作了。所以我们把科技小院的发展路径,分成了三个阶段,1.0版,主要是小农户帮扶;2.0版,增加了助力脱贫攻坚的工作,助推产业兴农;3.0版,为乡村振兴贡献力量。现在是3.0+,我们希望通过团队老师和学生的工作,去全面改变乡村,不仅改变乡村的生产,也改变乡村的生活,改变乡村的人。”

 

田野间,被改变的师生们

 

2019年,金可默回国后,就加入了张福锁的团队,这个中国农大毕业的学生,在回国之后,成了科技小院的一名老师。

 

对金可默来说,科技小院是一个和以往完全不同的世界,对大部分团队的师生,其实都是如此。

 

在科技小院,一名刚刚录取的研究生,入学前的第一件事,是进入小院,和农民、老师、师兄师姐们一起下地。正式入学后,学完一学期理论课之后,此后的实验,也都在科技小院中、在农田里完成。张福锁介绍,曾有刚入学的学生担心,过多地帮助农民劳动,是否会耽误自身的研究,会不会没有时间写论文,写不了论文又该如何毕业?后来,这位学生把科技小院的模式、研究成果、服务故事写成文章,发表在《自然》杂志上。还有学生硕士期间发表了10篇论文,写了一本书。数据显示,2009年-2021年,科技小院累计培养研究生680余人,670人次获得国家、地方、企业和学校颁发的奖励、荣誉,其中20人次获国家奖学金、2人获国际奖励、7人获“北京市优秀毕业生”称号、5人获学校“五四青年标兵”称号。这些成绩,说明科技小院的教育模式是可以培养出优秀的学生的,也不会耽误学生的科研。

 

学生如此,小院的老师们更是如此,张福锁介绍,“科技小院的原则是从生产中来,到生产中去。围绕农业生产一线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和农户一同展开研究、创新、集成本地化的绿色生产模式。这本身就有大量的课题可以做,会产生大量的研究项目和研究成果,而且这些课题和项目,还是农业生产真正需要的,它们往往也是最前沿的。从数据上看,过去十多年中,我们的师生已经撰写了技术专著十多部,发表了期刊论文四百多篇,两篇登上了《自然》杂志。”

 

新阶段,小院子里的大事业

    

进入乡村,驻扎乡村,服务乡村,十多年中,仅中国农业大学在全国建立的科技小院,就已经达到192个,覆盖141个县,全校8个专业学位类别、19个一级学科参与其中。同时,中国农业大学还实施了规范化管理、加大资金扶助、奖励、优化评价体系等多项措施,鼓励和推动科技小院高质量发展。

 

更多的农学师生们,加入科技小院的行列,他们在一年中的大多数时间里,都常住在乡村,和农民一起生活、劳动,帮助农民解决问题,也在实践中不断学习和成长。

 

2021年底,张福锁带着中国农业大学的老师和学生,第一次来到云南大理的一个小村庄古生村,在这里建立了科技小院。最初的目的,是治理洱海面源污染问题。但很快就变成了一场农业绿色高质发展的攻坚战,并且吸引了云南大学、云南农大等十多个涉农高校、科研机构来到这里,建立各自的科技小院,全方位改变着这个有2000年历史的白族古村落。

 

金可默是常住古生村的老师之一,从2022年到2023年底,她几乎全年住在村里,回北京的次数寥寥可数,仿佛不是回来,而是去北京出了一趟差,匆匆忙忙办完事情,又要赶回村里。2024年的春节,她打算继续在村里过,这已经是她在村里过的第二个春节了,云南气候宜人,尤其是洱海边上的古生村,春节前后,许多不同的实验在这里进行,地里引种的新品种油菜长势正旺,离不开人。

 

与此同时,位于河北曲周的第一个科技小院中,也有了新的事业。2023年,张福锁和同事们,在这里开启了一场农业现代化和乡村振兴的科技大会战,第一件事情,就是创建“绿色吨半粮田”,即通过绿色高效农业技术,使每亩地全年生产1吨半粮食。

 

随后,智慧农业、高效用肥、病虫草害多元高效绿色防控……一系列新的技术,在这里落地。就在2023年末,曲周县第四疃镇王庄村,一位种粮大户的夏粮小麦,300亩耕地上,亩产达到了1200斤到1400斤,同一片耕地上的秋粮玉米,亩产达到了1300斤到1500斤,全年亩产接近了3000斤,也就是1吨半的目标。

 

新京报记者 周怀宗

编辑 张树婧 校对 卢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