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都昌县多宝乡洞子李村旁的马影湖,是每年候鸟抵达鄱阳湖区的第一站。在洞子李村,77岁的老人李春如已经守护了候鸟40年。2012年,他出资开办了一所民间候鸟医院——鄱阳湖候鸟救治医院。

 

今天(6月5日)是世界环境日,2022年“六五环境日”国家主场活动在辽宁沈阳举行,公布了“2022年百名最美生态环境志愿者”,李春如的名字出现在这份荣誉名单中。在他看来,这既是荣誉,也是鞭策。“我愿意用晚年的时光继续守护候鸟,用自己的行动保护自然和环境。”


李春如(左)接收受伤的鸟。受访者供图

 

守护候鸟40年,曾被偷鸟人扎伤

 

新京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保护候鸟的?

 

李春如:我是从九江卫校毕业的,之前在都昌县做过医生,后来回到村里务农。

 

上世纪80年代初的一天,村里下起了暴雨,雷电交加,我听到鸟叫得很厉害、声音很大,出去才发现,很多鸟巢被风掀翻了,苍鹭、大白鹭、小白鹭的幼崽坠落在地。那次我捡拾了500多只幼鸟,它们有的表皮受了外伤,有的翅膀和腿折断了。我本身是学医的,就一边治疗一边观察,给这些小鸟涂药、包扎,最后有300多只鸟被治好放飞。从那时候起,我就在农闲之余护鸟了。

 

新京报:你是学医的,认识这些鸟吗?为何一直坚持护鸟?

 

李春如:夏季,我家后山上有很多鸟在林中筑巢,最开始我一只都不认识,但对它们感兴趣,就买了很多书来读,一点点知道了鸟的种类和习性。村里有几座破房子,我后来花了3万元将房子买下来,作为救治候鸟的场所。

 

有一次有4只苍鹭的腿部受伤,我帮它们医治好后,拿了四根红丝带在它们的翅膀处做了标记,想了解它们的迁徙规律,看它们来年是否还会回来。秋天它们离开时,在破房子的屋顶盘旋了很久,就像在和我告别。第二年,我又看到翅膀上带着红丝带的苍鹭飞回来了。我觉得鸟通人性,它们是回来看望我的。可以说我护鸟始于兴趣,但慢慢地,我对它们产生了感情。

 

这40年来,我一边种田养猪,一边护鸟。刚开始我救护候鸟是义务的,还自掏腰包给它们买药。这几年,生态环境保护越来越受到重视。2011年起,都昌县候鸟保护管理局会给我提供保护冬候鸟的经费,从9月1日到次年4月1日,每个月900元。

 

新京报:每年来鄱阳湖的候鸟包括哪些?它们可能会遇到什么问题?

 

李春如:鄱阳湖冬候鸟包括白枕鹤、东方白鹳等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夏候鸟主要有白鹭、苍鹭等。

 

夏候鸟在这里繁衍,遇上大风天,一些幼鸟从巢中坠落,如果受伤就需要救护。冬候鸟都是保护级别较高的鸟类,过去有人给鸟投毒,抓捕候鸟拿去卖。所以需要及时看护和救助鸟类。

 

新京报:守护候鸟的过程中遇到过哪些难题?

 

李春如:鄱阳湖边有辽阔的滩涂,是冬候鸟的栖息地,我每天要沿着浅水滩和沼泽地走7.5公里,观察鸟的种类和数量是否增加了、它们在哪里觅食、是否存在伤病等情况。

 

夏天,我在山上大棚子看护夏候鸟,每天只需要走一两公里,但是山里很热、虫子也多,有一次我穿着拖鞋,被蛇咬伤了。2000年以前,有人捕猎候鸟、偷鸟蛋和幼鸟,我阻止他们时也受过伤。有一次,猎鸟人用水果刀刺伤了我的大腿,还有一次他们用螺丝刀把我的脸部划伤了,现在还留有一道疤痕。

 

记录候鸟病历档案,为救护提供经验

 

新京报:2012 年 10 月,你创办了“中国鄱阳湖候鸟救治医院”,这是出于什么考虑?现在医院有哪些设施和人员?

 

李春如:鸟类的疾病不同,有的受了外伤,有的可能有传染病,不适合放在一起治疗。我成立救治医院,是想要将它们分开治疗,杜绝交叉感染的可能。

 

医院就是用我买下的破旧房子改造的,我花了10万元进行了修缮,保证房子风雨不透。医院大概有270平方米,位于鄱阳湖旁边,包括医护办公室、候鸟病房、重症监测室、康复室,还有水池和天棚等,可以容纳约200只鸟。

 

在各方的资助下,现在每个病房都贴了瓷砖,消毒更加方便。中国农业大学动物医学院和鄱阳湖(都昌)自然保护区建设了教学实习基地,学校也为候鸟医院提供了手术器材、手术床和消毒剂等,所以这里的器材比较规范和先进。

 

目前,有9位志愿者和我一起救护候鸟,其中一位是乡村医生。医院建立近10年来,一共救护了冬候鸟815只,夏候鸟和林鸟1367只。

 

新京报:这些年,你记录了多少候鸟观测记录和救治候鸟的病历档案记录?总结了哪些经验?

 

李春如:我总结的经验概括为四点:“远听声音近看容,飞翔行走在其中,觅食粪便呈异样,跟踪监测莫放松。”鸟的声音尖锐、洪亮、愉悦,如果叫声低沉就需要注意。从外形上看,健康的鸟羽毛靓丽平整,如果羽毛暗淡无光,两个翅膀拖在地上,可能是生病了。另外,有的候鸟跟不上队伍,飞行时忽高忽低,翅膀没有收拢、一走一拖,都是生病的表现。

 

这些年写观测记录和病历档案,我已经记满了十多个本子,典型病例记录了500多例。比如我曾经在鄱阳湖保护区吴城保护站救护了一只东方白鹳,它吃了不卫生的东西引发肠胃炎,后来腹泻脱水严重,导致全身器官衰竭。我抢救了一个星期,才把它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我还曾经为一只鸿雁做过手术,它吃的坚果卡在了贲门,再进食时一直呕吐,通过手术将坚果取出后,它休养了27天就回归自然了。

 

像这些病例,我每天都记录用药、打针等治疗情况。我记录典型病例留下来,希望百年之后,它们可以为治疗候鸟提供参考资料。

 

新京报:你如何看待保护候鸟对于生态环境的意义?这些年鄱阳湖候鸟的种类和数量有何变化?

 

李春如:保护候鸟就是保护生态环境。如果鄱阳湖没有候鸟,就没有热闹壮观的万鸟齐飞场面。一些鸟类吃害虫,维护了生态系统的稳定性。白琵鹭在浅滩觅食,经常把嘴深入水中划来划去,我叫它“素描大师”。同时,鸟类也可以体现环境的好坏,环境不好的地方,鸟类是不会栖息的。

 

这几年,鄱阳湖的生态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以往,住在湖边的村民把死了的猪、鸡扔到水里,造成了水污染。过去我保护候鸟,村里人也不理解。如今,生态保护的宣传力度加大了,我们经常到学校、村里宣传,大家的文明素质提高了,周边老百姓捡到受伤的鸟,就会送到我的医院来。

 

现在,鄱阳湖水更清、草更绿、蓼子花更红。每年鄱阳湖都昌段的冬候鸟大约有25万只,夏候鸟大约有 50万只,种类也更丰富,我觉得非常欣慰。

 

新京报:此次成为2022年“美丽中国,我是行动者”百名最美生态环境志愿者,你有何感受?

 

李春如:这对我来说,既是一种荣誉,也是一种鞭策。我愿意用晚年的时光继续守护候鸟,奉献我的时间,用自己的行动保护自然和环境。

 

新京报记者 张璐

编辑 刘茜贤 校对 赵琳